一从梅粉褪残妆,涂抹新红上海棠,开到荼蘼花事了,丝丝夭棘出莓墙。
开到荼蘼,韶华盛极,无法持续;爱到荼蘼,纵然刻骨,终要逝去。
佛曰: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和合,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
只是,那心底的伤痕却无法痊愈,化作胎记,在往生的路上,如莲花开落,使人可辨。开到荼蘼花事了,剩下的只有开在遗忘前生彼岸的花。
翩翩白衫,金冠束发,剑眉星目,面目如画。
垂目,散发,弄弦,泼墨,一声别离一生愁。
若不是真正懂你,应该是切齿恨你吧。亡国之君,置民水火。可读了你的词,明白了你的心,恨已悄然退去。望着那墨泪斑斑,心血点点,除了为你锁眉,为你垂泪,别无他情。
我的心不曾为谁打开,但白衣胜雪,泼墨浅淡的你却轻而易举地走了进来。
我不愿作红尘俗世里孤独徘徊的寂寞看客,而愿成为你的万世荼蘼,成为你遗忘前世的彼岸花。
那么,前世,我应是谁呢?
我不会是倾国倾城的大周后,丝策吹断水云间,重按霓裳歌便彻,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
我更不会是艳丽绝伦的小周后,双眸灵动,巧笑嫣然,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晌偎人颤。
我自然也不是风华绝代的窅娘,窅然窈然,步步生莲,三寸金莲在六尺莲台舞翩跹,舞低明月,舞尽风雪,舞溜金钗,舞醉人间。
那,我是谁?
我应该是一只蝶,一只飞舞在你身边的蝶。我不会引起你的注意,只是默默地飞舞,舞在凄凉的风中,舞在无人的夜空,舞在寂静的苍穹,舞在悠悠红尘里。我的舞步不会生莲,可步步皆是爱的凝结。
我无时无刻不陪着你,只是你从未注意。我是那样的爱你懂你。
我知道,你爱的是花满渚,酒满瓯,一棹春风一叶舟。
我了解,你向往绚烂深处倚斜栏,凉风灯火欲燃天。
可是现实却牢牢将你束缚,你悲哀的成为了一只挣扎于笼中的金雀。本应是一个太白似的痴狂文人,骑金虎,逐白鹿,放浪山水间,散发弄扁舟;却成了一国之君,面对雕栏玉砌无奈叹息。
当江南的繁华随风落尽,我无力阻止,一如你。我能做的,是陪伴着你,一起陨落,一起毁灭。最后你得到的,是一个破旧的院落,一把生锈的铜锁。自然,还有我。
夜间,梧桐叶落,一地斑驳的月光。秋风扫落叶,使它飞快掠过地面,越过回廊,翻过围墙。夜空柔软似锦,不染尘埃,一弯新月静默地钩着屋檐,任清冷的光芒透过窗。看尽八面风云,写尽四合眉黛,半梦半醒之间,谁在唤重光?
你会想到,那,是我么?
你肆意舞墨,将内心汹涌的情感化为一首首绝美的词。散落的词片片纷飞,化成断翅的蝶,流失在风中,幻成永恒的泪,泪碎落一地,又于轮回中变成相思的雨。
只是,那泪注定不是为我而流,那雨也注定不是为我而落。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一世,你不会知晓我的存在。
不过,没关系。至少,我这一生可以一直伴着你。可以恣意地为你哭,为你笑,轻易地落在你的肩头,任双翼涂上你的墨,沾上你的泪,染上你的血。
在身上烙上你的印记,盼来生再与你相遇。
如果命运可以选择,我不做兰,不做菊,甘愿做你的荼蘼。盛开预示凋谢,繁华昭示完结。一瞬的美丽只为了引起你的注意。
开到荼蘼花事了,尘烟过,知多少。
重光呵,为了你,心甘情愿开到荼蘼,爱到荼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