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我大抵是离不开文字了!设若离开半刻,我的生命之灵力仿佛就要枯萎一般。很多时候,是文字给了我平静,力量,以及思考的从容。更多的,它还让我们变得“准确”!文字,仿佛成了丈量一切的标尺,抑或尺度,有了它,一切都有拎清的可能;有了它,灵魂才有了托付。
“文章合为时而著!”自《诗经》始,中国文化里的文字与书写,就有了一种言以载道的人文精神。这种精神,就像一脉特殊的灵魂滋养剂,神奇地流窜传承在历代文人学士心中。“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这是李大钊的文字信仰。古今中外,古往今来,对文字的这种信仰和抱负,很趋同,也很类似。
这是文字的力量使然,也是文字的魅力所在!让我觉得幸运的是,我在儿时即爱上文字,嗜书如命。在那过往的美好旧日时光里,是一本本文学名著构筑的精神小屋,给我的灵魂以极深的滋养,给我的生命以莫大之启示。有了这些,我得以对抗那平静如水的儿时的农村生活。似乎再怎样的如同嚼蜡的日子,只要有书的影子,我就看到了一方阳光,看到了一片天堂。
文字自有安抚心灵的作用,文字自有让人准确之补益,文字还可以让我们选择性地附庸风雅,文字到底有着怡情养性的审美功能。但,这还不够,这或许仅是发挥了文字的一半的功用。虽说,人是需要表达的,表达诉诸语言,更体现在文字,在表达中,我们仿佛又历了一次过往的时光,又见了一回昔日的自己。那种在心底深处一点点复活了的熟悉和感动,每每能带给我们新奇,欣喜,甚而是一丝丝讶异。可,我们依然觉得,这还缺了点什么,就像只见小资的庭前之花开,却难听万里波涛之惊响。
而去听那如雷的万里涛鸣,就须得让文字既向内以成自身之滋养,又往外以达世界之淳化。苏轼在《凫绎先生诗集叙》中赞扬颜太初的诗文:“先生之诗文,皆有为而作,精悍确苦,言必中当世之过,凿凿乎如五谷必可以疗饥,断断乎如药石必要以伐病。”这里,言与文,竟有了针砭时弊之功用。无独有偶,王安石也主张诗文“务为有补于世”。由此来看,文字既是书斋里的修身养性之良药,更是天地间挥斥方遒之利剑。
可能有的人会觉得,这太夸大了文字之功用。要我看,这是文字和文学所应承载的使命,也是文字所特有的功能。文字就是有这种穿越时空,穿透人心的惊人力量。文字可以是春花秋月,给人以美的启迪:文字更可以是短枪匕首,给人以极烈的痛感。大抵此时之文字,如下猛药,非此不除重疾,不去愚顽。而,理想的,最富斗争魅力、批判色彩和时代价值的,就非这种文字莫属了!
当下,我们正是需要此种文字的时候。不得不承认,历史是有轮回的。现在,又轮回到了需要用文字去批判,去坚守,去淳化风气,去捍卫价值的关键时刻。
“一息尚存,必写一字!”这是我的自白,更是对自己的期许。文字之功用,无需过多赘言。当我们看到,我们的周围,都病态一般地出现一种可怕的同一,一份死一般的沉寂,一种惊人的雷同和失语,我们就应该警醒:这就确切地是一个文字需要发挥作用,呈现力量的时代,这就是一个文人和思想者需要奋力笔耕的时代。非此,我们无法像过往圣哲交代,非此我们对不起曾经念读诗书时萦怀的那份壮志当酬的豪迈。
细水方能流深,生命之长河依然滔滔流淌。在生命的长河里,每一朵波涛都有它存在的价值,就像你写下的每一篇文字,都有它存在的意义。当一颗萌芽于少年时代的火种,开始在青年之尾巴的时候熊熊燃烧起来,那就不要忘了为何燃烧,那就不要忘了是什么让你选择拥抱这团火种。在这火种的上方,在它的周身,我们依然可以看见很多很多萤火一般的火之微焰,它渺小,却终归会巨大,会升腾,最后喷薄而出一片血一般的黎明。
纵使一微火,也作长夜明。这是去年疫情期间写下的打油诗的一句。如今看来,这恰切当下之心想。那就以笔为蜡台,以心为蜡舌,就燃烧吧,纵然是微火,但谁又能却其长夜之独明呢?!因为不舍,因为执著,看似没有意义,其实也自有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