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臻华 文
每个人一生中,走得最多的是那条回家的路,而大多数人最难忘的路之一也一定是回家的那条路吧。那条回家的路,不论长短,不论是泥泞还是坎坷,是寒风冷冽还是酷日当空,一定是温馨的、温暖的。在每一个年纪,每一条回家的路上迥异的风景,都让我们难以忘怀。
年少时,那条路连接的是母亲摆在桌上热腾腾的饭菜;成家后,那条路连接的是稚子的亲昵、娇妻的缠绵;及到老年,那条路的尽头是安宁的窝。无论走多远,我们都会想回家,家是永远的港湾。而那条路,无论多么难走,我们都不会放弃,因为路的那一头,有我们日夜想念的家。
我在一个小村落出生,它的名字叫下坤塘,小到在永丰县的版图上找不到它,小到只有三户人家。在我小时候,我父亲母亲是游走在乡村的教书匠(有时一个学期换一个学校),那个小村落,村落里的那座土坯房,是我们假期要回的家,我的老爷爷独自在家。于是每到周末和寒暑假,我的父亲、母亲总是带着我和兄弟姐妹走在回家的路上或返回学校的路上。
我读五年级那年,父亲在鹿冈中学任教,母亲在下袍小学任教。父亲带我和姐姐在鹿冈就读,母亲带着我的妹妹和两个弟弟,一边教书一边带娃。现在想想,真够艰难的。
记得有一个星期六,学校的学生陆陆续续回家了,父亲也收拾好东西,推上他的永久牌大自行车,带上姐姐和我去下袍小学接妈妈和弟弟妹妹。姐姐坐后面衣架,我坐前面车杠上,尽管咯屁股,我却很快乐。
下袍小学在我们回家要经过的路上。那是一条黄泥沙公路,也是永丰连接邻县乐安的一条省道,偶尔有一辆 轿车或拖拉机或大卡车经过,必扬起漫天的大黄沙,扑我们一个满脸满身,连鼻孔、嘴巴、耳朵都灌满了沙子。
到了下袍小学,接了妈妈和弟弟妹妹,我和姐姐的“宝座”就要让出来给两上小弟弟坐了,他们一个四岁、一个六岁。父亲推着自行车,我们跟着母亲一起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和姐姐、妹妹打打闹闹,倒不觉得累,但进程却很慢,好像蜗牛在爬,而两侧的山也似乎纹丝不动。那时我不过十岁,姐姐十一岁,妹妹八岁,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父亲母亲不断地催促我们快点走,说天黑了就看不清路了。
到底我们人小脚短,走着走着天就黑了,黑乎乎的,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子,也看不见旁边的村庄和山廓了。我的脚也越来越沉,拖不动了。可还是得往前走,不走不行啊,不走到不了家哇。幼小的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的家那么遥远,总走也走不到。三十里路哇,那一双小小的脚得走多少步?
天黑透了,我想起了我的小同学讲的那些鬼故事,心里有害怕升起来,在黑暗中看向父亲母亲,心才安宁。这时,小弟已经睡了,母亲把他背在背上。大弟还在和父亲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小手认真地举着手电筒,妹妹已经坐在自行车的后衣架上。手电筒桔黄的光缓慢地往前移动。
“爸,我们还有走多久才能到家啊?”
“妈,怎么我们还没到家啊?”
隔一会儿,我又问父亲,隔一会儿我又问母亲。
“快了!”“快到了!”父亲、母亲总是简洁地回答。
“快看,前面有光,肯定是一个村庄,我们也快到了吧。”这时,我看到远处有不少幽蓝的光在飘动,忍不住叫了起来。
“嘘,别吵,那是鬼火!”姐姐附在我耳边轻声说。语气丝丝发抖。她已读初一,到底比我懂得多,而且她的一些同学也比我们大两三岁(乡下的孩子入学晚),满肚子的鬼故事。我忍不住拽紧了她的手,尽管是盛夏之夜,却感觉头皮发麻,寒意侵身。(后来长大了,学了化学,才懂得那所谓的鬼火”实际上是磷火,是一种很普通的自然现象。)
父亲许是听到我俩的对话,他没有说什么,而是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来点着了。烟的光亮在父亲的嘴上一明一暗。我们加紧了脚步往前赶。
那一夜,我们几点到的家,我已经忘记了。只记得后来父亲母亲带着我们兄弟姐妹在那条路上来来回回走了无数趟,因为那是我们回家的路。
「无戒365极限挑战日更营第144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