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西镇上的人从不吃早点。
他们总是睡到将近午时,起床烧火做饭,餐后下地干活,晚饭后阖眼入梦。
有一天,一切都变了
这天清晨,一股异香钻进了镇上每个浅眠人的鼻子,像是拿着鸡毛一下下蹭着,直痒到人四肢百骸都一振。
他们闭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跌跌撞撞走到屋子外,经晨曦的淘洗,迷蒙的双眼缓缓睁开。
外面和往常一样,农具搭在墙角,篱笆上爬山虎还高昂着头,栏里的猪崽儿正忙着哼哼
不,有什么不一样的,有一根根细细的线正引导着他们往某个方向走,那里是...集市
由于定西镇的人一向不早起,集市在这里相当于一个神秘的存在,若是每天深夜时分,没有入睡的人若是有闲到这里逛上一圈,便会看到:猴子指使人做这做那,不会说话但能用舌头写信的侏儒,披头散发手舞足蹈唱梵语的道士,光着身子忽然消失又忽然出现的小儿,人首豹身……
可是他们都熟睡着,似乎有一道屏障,把他们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而白天的集市不过是寸草不生的一片空地,大人一天下来都不涉足,孩童偶尔去做个游戏都嫌无趣,而这天,他们不约而同地来到了这里。
一双双眼睛陡然睁大,绽放神采。
空地的两边支起了对着的两个摊子,摊前的人身影忙忙碌碌的。
这群人走近了一些,异香更为浓烈了,明显是从两个方向飘过来的。
人们脚步不停,自觉地分为两拨,循着香气直奔而去。
东边的摊前很不走心的在地上支了块手臂长的木板,上面是歪歪扭扭大小不一的四个字——东施豆腐,那个肉里还缺了个人。
摊子上有四个炉灶,支着一个低矮的大锅,一个稍高的满着油的锅,一摞大大的蒸笼,一处烙饼的台子,摊子前胡乱堆了几个草席子。而那股异香正是从低矮的大锅半露的盖子下传来的。
有人想彻底掀开盖子,看看里面的东西,却摄于摊主不敢妄动。
摊主是一个目测身高不足五尺,体重不少于一百五十斤的女子,五官像被钉在面上,没有一点活气,嘴角右边有颗豆粒大的黑痣,进一步强化了本已威武的形象。
手指不停,……几个动作,一个掌心大的包子就被拍在案上,而旁边的蒸笼摞得比她都高。
她没有看围在摊前的男女老少,一跃而起,把最后一个包子放入蒸笼,合上盖子,
转而到炉子前烙饼,面糊摊开,简单一转,一张薄饼飞入案子上的草篮里,约莫弄了二三十张,转身抻面炸油条,手溅上热油,和没事人一样,又炸了十多根才停下。把蒸笼最上层的屉一掀,热腾腾的蒸汽呼啸而出。她看也不看,走了两步,坐到一个斑驳的摇椅上,闭上了眼睛。
人们互相看着,一时纳闷怔在原地。
与此同时,西边也出现了让人们惊讶的事情。
一个挂着西施牌匾的摊子,是,不同于西边不拘小节的风格,这里的摊子简直处处让人舒服。
摊前整齐地摆着桌椅,每个桌案上放有四个盛着半杯澄澈液体的木杯。
案台上的架子挂着不少篮子,每个篮子里都是七彩斑斓形状各异的点心,有的做成袖珍水果形状,有的上面刻了复杂且精致的花纹。灶上支着个大锅,锅里散发着摄人心神的香气,在场的人不由得吸了吸鼻子。
这边的摊主身着浅青襦裙罗衫,杨柳细腰,雪肤乌发,回心髻上缀一朵琉璃花,一双水盈盈桃花眼,不笑则已,一弯唇更添了三分颜色。
众人围观注视,她也没显得不自在。将鲜花一朵朵地摆在点心周围,那场面让人直呼活色生香。
当最后一朵花依靠上了翡翠饼,她扬手启唇道:诸位父老乡亲,奴家西施,初来贵宝地,开一早点铺谋求生计。今日早点不需大家破费,算是西施的一点心意。还望诸位乡亲常来用饭,有什么意见尽管提。
言罢,掀开大锅的盖子。
这下,众人总算窥见锅中之物——似少女肤色一般白皙的豆腐脑。
这功夫,东边的摊主也不闲坐着了,走到前面掀开了锅盖,竟也是一锅豆腐脑。
她中气十足地撂下两句:想吃什么,随便点,今日费用,一律免。
第一个人从人群中钻出来,站到前面,点了一根油条配豆腐脑,摊主很麻利地给盛好。这人走到一旁,拽了一个草席,盘腿而坐,开始大快朵颐。
陆续人们也凑上前挑选,很快摊前坐了几十个一手干粮,一手捧碗的人。
其实包子,油条,饼也都是常见的吃食,定西镇的人偶尔会在家里做来吃,不过都是午饭或晚饭。
但这早点摊上的东西就是那么不同寻常,
油条黄灿灿的,咬一口,外酥里嫩,油香四溢;
包子白胖胖的,皮薄馅儿厚,菜少肉多,酱汁浓郁;
大饼看着平平无奇,却是十足有嚼头,外边一圈是咸中带一点辣,越靠近中间饼越软,口感也越丰富,咸辣酸苦交织着,却不冲突,而是在人的味蕾上燃起一把小火,饼心拇指大的一块,似沾了蜜糖一般,吃完饼的人总意犹未尽,忽然抓住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豆腐脑上是一层由蛋花、香菇、木耳、豆腐丝、肉末混合而成厚厚的浇头,光是看着就顿生食欲的酱色,若是再浇上些油辣子,真是让人口水都要流三尺。
一勺入口,像游鱼一般顺着喉咙就滑入肚腹,一股暖意慢慢从内延伸到四肢百骸。唇齿间还留着鲜香的感觉,这碗咸豆腐脑简直让人咬舌头。一勺,一勺,一碗,又一碗...多少人埋头吃着,旁边的碗叠的越来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