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人间乱糟糟一场起哄
人生是一座孤岛。面前万丈深渊,身后空无一人,回头苦海无边。
赤条条地来,空荡荡地走。你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人间一片云彩。人们对着月光吟诗,对着大风唱歌,对准月份季节一年又一年心神晃荡。你来人间一趟,闯进浮世三千华丽梦,乱糟糟一场起哄,梦醒了,你退场了,留一片孤寂虚无。
重复的姓名,重复的生活轨迹,仿佛死去的人还活着,又好比活着的人已被遗忘而故去。四年连绵不断的大雨和十年不下雨的诡异天气,吃土的女孩儿和会传染的失眠病症,17个儿子同时被杀和凭空消失的美人儿,被蚂蚁吃掉的猪尾巴婴儿和百岁老人临死前萎缩成婴孩的模样,且造且毁、且毁且造不断反复的恶习,还有三个火车头的尸体……
大梦一场。梦非梦。日复一日,活着即是孤独,死后亦是狂欢。一个人把孤独写到最高境界就是演绎了一场狂欢。
国人讲求“功德圆满”,一个故事一定要有一个结局才肯罢休,比如《红楼梦》,曹先生来不及撰写的后40回,高鹗替他把贾府的兴衰荣辱讲全,每个人最后都要有一个去处,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从太虚幻境中来,随僧侣道人而去。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欠命的还命,欠泪的流泪,看破红尘的遁入空门,痴迷情爱的枉送了性命,最后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这和马孔多的狂欢与落寞殊途同归。吉普赛人的入村带来了炼金术、磁铁和放大镜,染成各种颜色的唱着浪漫的意大利曲的鹦鹉,以及其他上千种异想天开、闻所未闻的发明;香蕉种植园在马孔多如火如荼地开展,马孔多由一个农业种植园逐渐变成一个工业小镇;法国卖笑女郎带来的唱机和发出惨白光芒的电灯泡;不断出现的女人、发生的爱情和繁衍的孩子;奥雷里亚诺上校发起的32场武装斗争和他的17个儿子们……无不都展现出了繁荣与热闹。
上帝仿佛要决心试验人类惊奇的极限,令马孔多人时时摇摆于欢乐与失望、疑惑与明了之间,结果再也没有人能确切分清何处是现实的界限。这一切的繁荣与热闹从马孔多的那场四年十一个月零三天绵长的雨季开始急转直下,随之渐渐衰落的还有百年孤独家族的命运。因为下雨,人们什么事都不能做,只能坐在厅堂,眼神迷茫,抱手胸前,感受浑然一体、未经分割的时光在流逝。除了看雨人们无事可做,房子杂草丛生,蚂蚁多的赶不完,牲畜全被淹死,从此生计都发愁,人们更是心情郁闷。随之家族女主人公乌尔苏拉去世,丧事接二连三,到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破译出羊皮卷的奥秘——家族的第一个人被捆在树上,最后一个人正被蚂蚁吃掉。在他译完最后一章的瞬间,一场突如其来的飓风把整个马孔多镇从地球上刮走,从此这个村镇就永远地消失了,仿佛马孔多从未在世间存在过一样。
百年家族,自猪尾巴孩子开始,也结束于猪尾巴孩子。仿佛冥冥中注定,一切从一个原点而出,变成丰富的万物世界,但是最终趋于回覆到原点。
世界好像在原地转圈,最后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