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
《失题》作者:傅山
原文:老人家是甚不待动。书两三行,眵如胶矣。倒是那里有唱三倒腔的,和村老汉都坐在板凳上,听甚么《飞龙闹勾栏》,消遣时光,倒还使的。姚大哥说,十九日请看唱,割肉二斤,烧饼煮茄,尽足受用。不知真个请不请。若到眼前无动静,便过红土沟,吃碗大锅粥也好。
译文:老年人干甚都没劲,想干的也干不动。动笔想写写字吧,还没写得两三行,眼皮就开始发黏,用力睁也睁不开了。
倒是哪里有打花唱鼓“三倒腔”的,去跟村里的老汉们一同挤坐在板凳上,听听《飞龙闹勾栏》什么的,还多少有些兴趣,可以打发时光。
姚大哥说十九日请听戏,割两斤肉,烙几张饼,时新瓜菜,更不会少,又有吃的又可听唱,岂不甚妙。但不知他是不是真的会来请,若到十七、十八还没动静,就上红土沟去,弄碗大锅粥喝喝也好。
感
一个老年人的心境和生活跃然纸上,栩栩如生。大多数人老了,也就这点出息吧,不再争强好胜,不必争分夺秒,百无聊赖中对小小的会面都充满了期待。
欲望和精力一点点从身上消失,梦想、价值、意义……诸如此类的问题再也不会困扰你,你对它们毫无兴趣,所有的注意力都会放在牙齿、膝盖、腰、肩膀等等上面来。
镜子是照得越来越少了,毫无疑问白发在一点点增多,褶皱一层层覆盖叠加,肌肉一点点松弛,何必再用镜子反复提醒呢,徒增感叹和伤悲罢了。
时不时会有认识的同龄人离世,在唏嘘感叹中,眯缝起双眼和死神对视一下,彼此打量一番,知道渐行渐近,终将投入彼此怀中。
如果还能够稍微活动一下,更甚者冒点小风险:和朋友们喝点更浓的茶,更烈的酒,走更远一些的路,畅聊年轻时的共同记忆,争辩当年谁的异性朋友更帅更漂亮,便觉得是上天馈赠,无比满足。
思
又开始感受到老天的公平,生命的平等,大家又一起回到生存线上挣扎,差别好像并没有那么大。高高在上众星捧月的贾母,和刘姥姥比的也不过是牙口和腿脚。贾母也会感叹自己是个老废物了,羡慕刘姥姥身子硬朗,还能下地干活。
人也许只有在生命的最初和最后,才能真正地平等对待,深刻地理解生活,回到人的本质上来,不被纷纷扰扰的身外物影响。
无怪乎民间总是相信老小孩的说法,人老了和孩子越来越像,彼此能够真心相待。犹如鲁迅先生回忆中的闰土,只有在童年时,他们才是纯真的朋友,闰土眼中没有少爷、老爷,只有同龄的朋友迅哥。
行
在现代这样高效率,而又匆匆忙忙的世界,老年人越发显得碍手碍脚、多余无用。这种无用实实在在地存在,和孝不孝顺没多大关系。以前老年人的经验是弥足珍贵的,而现在日新月异的变化甚至在他们还没有老的时候,已经告诉他们,你,跟不上节奏被淘汰掉了。
他们无可奈何,只好排长长的队去买便宜的鸡蛋,便宜的卫生纸,便宜的任何东西。只不过便宜了几毛钱而已,谁都知道不值得,但是找不到更值得的事情了。那长长的队伍,对于他们来说产生的也许不是烦躁和厌倦,而是安心的慰藉——漫漫长日总算有点事情可以打发掉了。
想想,现在的老年人未必比文章中的老人生活质量高,其一,孝道文化氛围没有以前浓厚;其二,自然经济下的慢节奏显然比市场经济的快节奏更适合老人生活。比如,以前的集市是非常热闹的,杂耍、唱戏、熙熙攘攘的人群,现在已经稀薄到没有了。
中国已经进入老年社会,我们身边的老人会越来越多,而社会还远远没有准备好,希望那买鸡蛋的长队不要越来越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