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是一条长长的地铁商业街,拥挤、热闹、喧嚣、骚动在每个工作日里。
周末,安静了一些,上班族都放假了。
街上的人群三三两两,慢悠闲散。
直至下午三、四点才会一点点热闹起来,进店的人也多了起来。
“今天还上班?加班吗?”一个提着电脑包的顾客正挑着架子上的T恤,我有点诧异的打了招呼问她。
“没……哦,我是自己做点事,就没有什么加不加班了。”她淡淡的回着。
自己做?创业!有勇气的女人。
我不禁细细地打量着她,估摸着三十岁左右,个头很高,身材很好,凹凸有致的那种好,她好像也有意突现这种好,一件紧身大V领黑色T恤搭配一条藏蓝小脚牛仔裤。披肩中长发,细软黑亮。她的颜,按照网络流传的打分标准有4-5分。肤色不白,但很紧致,长方脸像刮过一样很平,眉眼细长,眼神亮闪闪的,上嘴唇薄薄的一片。即使微笑着,也透露出一丝不让生人靠近的冷淡。
试着拉近一点距离,该说点什么呢?我想。
“厉害!真佩服你们这些自己创业的,有想法真不错,是哪方面呢?”还是选择毫不掩饰地表达出欣赏来。
“礼品贸易。”她简短的回着。
“哦,我有个朋友的公司也是做礼品这一块的,不过这两年总听到她抱怨行情很差。”不是添乱,是真的有个朋友做这行。
“那要看做什么了,礼品行业细分下来有很多类,涵盖也广。”
说到这,她似乎打开了话匣子,接着告诉我她在这行做了快七年。前两年是在工厂做跟单,后在一家贸易公司跑了三、四年业务。去年在上面的写字楼注册了公司,到现在有一年多了,请了两个员工。
“哦,难怪你对这行有信心!原来做了那么多年。”
“当然,专注在一个行业里,才有机会有发展,才能做的好!你看深圳很多大公司,都是在一个领域里深耕细作!”她很肯定的强调说。
“那这一年多,你的公司经营得很不错吧! ”
她谦逊的表示还可以,虽只有几个人的小公司,又在刚起步阶段,但经营方针掌握把控得好。比如签合同的付款条件,要占取主动权按照公司的规定来,不能为了拿单,客户说付多少就多少。
“如果这样,那签单是不是难了很多?有些客户是不容易说服的。”
她表示不太合作的客户,这样的单不签也罢。一般情况下只要站在客户的角度着想,把产品的特性突显出来,在质量服务各方面有保障,体现出你的专业性,客户大都能接受的。
她说得底气十足,也让我这个外行的那点担心多余了,不由得开玩笑说以后她签单了就常过来帮衬下。她笑了,很热情。
转而,她有点悠悠的说道其实这行竞争挺激烈的,同行也是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塞钱的塞钱,使色的使色,也遭遇过各种暗示,不过至今她都用光明正大的方式抵抗着坚持着。
虽有耳闻各行业的潜规则,但她这么赤裸的说出来,我也不知怎么安慰她才好。只是觉得她活得这般清醒明白透亮,是能主宰这一切的。
眼看时间不早了,她买完一黑一白两件素色的T恤就回去了。
我记性不好,对这些印象深一点的顾客,就会一一在心里给她们贴个标签,如:那个像“周冬雨”的小女孩,优雅的老师,爱旅游的小姐姐……这样下次她们再过来时,一眼就可认出她们,还能附带着想起上次她们来店里的细节。
她,我记的是:清醒的女强人。
2.
又是一个周末,晚上八点多了。
没什么人进店,我在低头玩手机。
“不忙了吧?”有声音传来。
我抬头望去,是个老顾客,正准备起身招呼她。没想着,她随手搬过店里的小凳子,在我对面坐了下来。
“这会不怎么忙了。”我微笑着回她。
她闲聊了几句家常,突然说:“我前不久和老公签了离婚协议,还没办证。有个刚读小学一年级的女儿。”
虽是老顾客,但仅几面之缘,也从没聊过日常生活琐事,印象中除了第一次其它都是打完招呼看看新款笑笑就走。她这么单刀直入说自己的事,还是隐秘的私事,我一脸愕然。
“我和我老公的感情不好,他是个理工科男,在一家不知名的互联网公司做个普通的工程师,平时沉默寡言。”她好像没察觉到我的异样,自顾自的说道。
听她这么说,我也脑补出一个不会关心不会体贴不会甜言不会蜜语,只会嗯嗯的呆头工程师样子来。
我正想和她确认时,一下进来了三个顾客,其中一个还有意要试试一条裙子。我只好起身去拿裙子。
“那你先忙吧,我等会再过来。”她也起了身说道。我略感歉意的点了点头。
那三个顾客试试穿穿,花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最后买了第一眼看中的那条裙子才走的。
这时她还没过来,我该怎么安慰她才好呢?毕竟是件不幸的事,刚才还想和她确认她老公的形象,不应该这么说吧。她和不怎么熟络的我来倾吐,许也是压抑了很久,那要说些什么宽宽她的心呢?
我犹疑着,快九点了,她还来吗?一边把衣服重新挂好整理好。
“那几个女孩买了吗?”她过来了,又径直走到小凳子那坐下,对着我笑了笑,看得出来是勉强挤出来的。
“嗯嗯,买了的。”我也坐了下来。
还没坐稳,她就急急地说“我是有喜欢的人,一个老乡,在一起好了有两年了…….”
哦!哦!哦!这才是重头戏,大写加粗的震惊。刚才想安慰她的话也瞬变了风向,换作对她的呆瓜老公满满的同情。
“那你老公知道吗?”我打断了她。
“以前每次和老乡见面都在酒店里,晚上也不在外面过夜,平时也很谨慎,那时他应该不知道吧。一签完协议我就要搬出来,也告诉他找好了房子,当时应该察觉出来知道了一点吧。”
她说这些的时候,我是盯着她的表情看的,似乎一点内疚都没有。那她对女儿呢?
“你女儿是跟谁呢?”我脱口而出。
“她爸爸坚持要带她,不然不签字。”
她口里的那个老乡是个怎样的男人呢?可以使她弃老公不顾,也弃女儿不顾。
她说了很多,也只勾画出个大概:是她曾经的客户,人很高长得也帅。大她七八岁,离过婚,离婚的原因是他没有生育能力。但她曾翻看过他的朋友圈,有一张照片是一个中年女人抱着个几岁的小孩和他妈亲昵的站在一起。她问他,他沉默。
她说她老乡人缘关系很好,朋友很多。可他从没有带她见过他的朋友,她要求时,他就说她是有夫之妇,不方便。可现在她已离婚了搬出来了,他还是没有。她问他,他沉默。
他是她的老乡,但老家也相隔了几百公里;
他告诉她以前在深圳有房,后来卖了。
他告诉她现在是住在公司的宿舍里,离她租的房子,打的只有十多分钟的车程。但并未告诉她宿舍的具体位置和名称。她要求他带她去看看,他沉默。
她说他曾以他母亲生病住院急着用钱为由,向她借两万块,写借条。她要求和他一起去医院探望老人家后,再给他钱,不要借条都行,他沉默。
他的各种沉默,她说她是有答案的,女人的直觉在感情的世界里一直都准。要找出真相也容易,男人的手机,钱包,随身物品…….都会有蛛丝马迹可寻,她也曾有过几次那样的念头去翻查,可事到临头又退缩了。她害怕。
她说他曾有一次很认真的对她说,让他看着她的眼睛,他要告诉她一些事。她怕他说的就是她心底最担心的那件事:他没离婚有妻有儿。她竟不敢看他,故意开着玩笑揶揄过去。
她说只要她不主动去问,不去揭开那层面纱,至少表面还是她追求的幸福样子。所以,她愿作茧自缚在她这自欺欺人的小世界里,可笑吧。
说到此处,她眼里有泪花在闪,眼看着泪珠就要掉下来,随即她仰起了头停顿了一会,眼泪全给逼回去了。
她稍作平复,不甘心的说着她已失去了家,失去了女儿,不能再失去他了,不管他是好是坏,都不能再失去了…….但前几天他们吵架了,他到现在都还没联系她,她说真的是他的错。
她感到她的那个小世界要坍塌了,她的心像被山一样压着,愁闷、迷茫、困惑、无助又像丝一样缠绕着…….她痛苦地急于想把这一切都倾吐都诉说出来,只想倾说……
我就这么安静地听着,四周的店都已陆陆续续地下班了,各家卷闸门的声音充斥在空荡的街上。过一会又全静下来,这时她才慢慢回过神来,面有歉色的说耽误我下班了,很晚了,她也要回家休息了。
我送她出店门,看着她的背影一点一点的消失在长长的街道上…….
尾记:
是的,篇1的“她”、篇2的“她”是同一个“她”。
清醒能干的是她,迷乱无助的也是她;
经营礼品贸易公司的是她,为婚外情“飞蛾扑火”的也是她;
精明的女强人是她,糊涂的小女人也是她;
…….
不是我故意把“她”分两篇,是我不愿不舍将两个“她”划为等号。
我是没想到,她有着这样故事的后续;
我是理解了她为什么把我作为倾诉的对象。
至于她的故事结局,她已替自己写好了:
第一种:不管怎样,反正最后是他老乡向她求婚了,她们生活在一起了,这是她期待的圆满;
第二种:离开她老乡,如果她老公能看在女儿的份上接受她的回归,她会好好操持她的家,尽一个好妻子好母亲的责任;
第三种:离开她老乡,如果她老公也不原谅她,就一个人往前走,去寻找下一个幸福,她还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