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慰问部队很快结束,大唐开元二十八年(公元七百四十年),回到帝都,挨了皇帝一顿表扬和嘉奖后,王维被任命为知南选,其职责是主持朝廷在南方开展的科举考试。
当年考试看人脸色,现在主持考试让人家看脸色,想想就过瘾。
这个工作大半年就搞完了。开元二十九年(公元七百四十一年),王维从岭南回到帝都提交述职报告,专题给皇帝汇报考试选拔人才的情况。
其实,他心情是阴郁的。因为,这些年经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早在大唐开元十八年,即公元七百三十年,三十岁的王维经历了人世间最大的痛苦之一,和他患难与共的妻子难产而死,与此同时还有胎死腹中的骨肉。
婚后差不多八年辛苦,从来就没有认认真真和妻子叙叙家常、旅游风景,也没有享受天伦之乐。他把所有的时间都献给了事业和朝廷,都献给了自己所谓的“初心”。一种愧疚感,始终充斥着他的内心。
王维和妻子没有感情吗?在留存下来的四百多首诗歌中,为什么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他给妻子的文字呢?难道他不会写情诗吗?
王维和妻子的相遇,彼此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八年后他金榜题名,连公主都对她有意思,甚至还那啥。可他却丝毫没有留恋,大登科后便迫不及待地迎娶了自己的青梅竹马,迎来小登科。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这首诗,很多人误认为是王维写给妻子的情诗,其实不然,这是写给朋友李龟年的。既然基情都描摹的如此情真意切,一首爱情诗怎能难倒王维这样一个绝世天才?
王维说:“你们可能不懂我。沉默的人,爱的最深。”
他没有用文字祭奠自己的爱与悲伤,可史书却为他这段感情留下一句力重千钧的批注:
孤居三十年,终生不娶。
这几个字的批注,在整个大唐,除了那些穷得食不果腹、实在不能续弦的光棍汉子,只有王维配得上。
人,大凡中年以后,都不可避免地经历生离死别。
这次回京述职,又发生了几件大事情。
好友孟浩然溘然长逝,恩相张九龄抑郁而终,新知崔希逸在悔恨中丧命……一连串的打击,使他更加感到人生的寂寞和政治的无常。太特么痛苦了,却又无能为力。
大唐天宝元年(公元七百四十二年),王维被提升为左补阙,其职责是对皇帝进行规谏,并举荐人才。这是一个从七品上的官职,职务、职称都上去了,待遇也明显提升,工资几乎翻番了。
天宝二年,王维终于下定决心,干了很多人有了钱后都会干的事情(不过好像有些人没有钱也会干,所谓穷操)——搞房产。但他这个有点高端,不是传统的什么三室四室,而是初唐诗人宋之问的蓝田辋川别墅。
这里是终南山,距帝都不是很远,就在国道边上,交通各种方便。还有山有水,可耕可牧,能渔能樵,最是适宜修身养性。房子装修好后,王维还特意把母亲接过来,享福。
对待辋川别墅,他特别认真,依据山水形势,种植花木、堆叠奇石、建造亭台、构筑水榭,先后建起了孟城坳、华子冈、竹里馆、辛夷坞等二十处景点,把长约十公里的辋川山谷,经营成了一所环境清幽、绝尘脱俗的园林胜地。
风景区建成后,王维自己都惊了一跳。没想到自己还有这种才华,早晓得,投资搞房地产,说不定早发财了。
更让王维感到欣喜的是,终南山中,还有一大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唐诗纪事》中写了,在这期间,终南山隐居着很多诗人,如裴迪(官蜀州刺史、尚书省郎)、崔兴宗(王维夫人的兄弟),还有被誉为有“经国之大才”的储光羲、著名诗人卢象、能诗善画的张湮等人。这些人大部分是怀抱利器而不得重用者,和王维很有共同语言,十分的谈得来。
这一伙人在一起,几乎天天搞事情。他们吟诗唱和、作画抚琴,其乐融融。王维还特意写了一篇《山中与裴秀才书》,抒发了同侣相游的快乐(有点长,二百二十八字),末尾写道:
斯之不远,傥能从我游乎?
非子天机清妙者,岂能以此不急之务相邀?
然是中有深趣矣,无忽!
因驮黄蘖人往,不一。
他用这封书信,邀请妻子的兄弟来耍,共同享受山中没有尘杂的生活。他设想着两个人在山中漫游时的所见所闻,山幽林静,水青草绿,携手赋诗,真是令人神往之至。
到底开不开心?且看王维的《终南山》:
太乙近天都,连山接海隅。
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
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
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
住在这里,不用每天写公文、听汇报、参加会议、和下属以及老百姓扯筋撩皮,不用看上司的脸色。在我的地盘就得听我的,太特么开心了,简直连班都不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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