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薪苔
至今还记得小时候妈妈准备的年夜饭,红烧肉干煸带鱼红烧鲤鱼五香牛肉猪肚猪肝凉拌菠菜还有蹄髈蛋饺白菜汤,样样都是我爱吃的。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主要是我每年都要对这顿饭期盼很久。那时在大西北,天气一冷,地窖里堆了满坑满谷的土豆和白菜,因为接下来大雪纷飞的日子里,这两个就是餐桌上的当家菜,每天除了白菜就是土豆除了土豆就是白菜。
现在好了,物资充裕了,而且回到了江南地区。基本上是只有想不到没有买不到的吃食。过年时,妈妈家里姊妹五个轮流请客,从大年夜吃到年初四,鸡鸭鱼肉海参鲍鱼扇贝龙虾一起上,吃到后来觉得比当年土豆白菜白菜土豆的日子还苦。到了年初五,我就躲在家里清粥咸菜清清肠胃,真的是吃不动了!
吃的东西多了,再好的吃食也嚼之无味了。反而那些想吃的简简单单的东西,有钱也没处买了。我老跟婆婆念叨上海菜场里卖的芋头不好吃,烧出来滑滑的软软的,还没嚼就化了。我喜欢吃的是那种比较结实的有嚼劲的面面的芋头,可惜现在买不到了。说了几次,婆婆告诉我,她原来种过我说的那种芋头,暑假回老家就给我种。
每年孩子放暑假了,婆婆都要回老家忙农活,我以为她帮我种芋头只是说说的,因为她们老家主要种黄豆和花生为主。没想到过了暑假回到上海,照例从白胖变成黑瘦的她对我说芋头种好了,再等一个月就能收了。我问她地里不是要种花生吗,哪里有地方种芋头?她说劈了家门口的一半菜地。我记起以前在电视上看过人家怎样种芋头。芋头这种植物,若要长得好,就要水分足。不下雨的日子,一天要数次到地里去浇水。我把知道的说给婆婆听,婆婆笑着夸我懂得多,接着感叹了一下夏天雨水不多,没下过几天雨,她每天都要给芋头浇好几次水。婆婆由于长年种地,落下了关节炎,我想象着七十多岁的婆婆冒着大太阳佝偻着背去给芋头浇水,心里一阵暖意。那年国庆长假,我们一起回老家,吃上了我一直惦记的那种芋头,面面的有嚼劲。用白水煮或蒸,熟了直接剥皮吃,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如果觉得味道寡淡,也可以蘸绵白糖或者和红烧肉一起煮,都非常美味。
第二年,我让婆婆不要种芋头了,太辛苦。她不以为意,固执地还是种了。
婆婆从小在乡下长大,直到60岁,都没怎么离开过家乡的村子。最多到三里外的镇上采买东西。有很多食物她没见过,也有很多菜肴她不会做。可是她做给我们吃的很多都是自家产的外面买不到的。
去年端午节,朋友送来一箱咸蛋,一共二十个,我很发愁,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完。现在礼盒装的咸蛋,蛋白很咸,拨开蛋白,里面就有黄色的油涌出来,滴滴答答的,很多蛋黄就是一个硬疙瘩,还有的蛋黄泛着灰黑色。我们都不喜欢。有时能在菜场门口买到据说是自己家里腌的咸蛋,味道比礼盒装的好,可是总觉得不太放心,也就不经常买。
有一天下班回家,看到婆婆在煮盐水,还买了三十个青皮鸭蛋,已经洗干净晾干了码在新买的陶罐里了。原来婆婆还会腌咸蛋呢!我看着她煮盐水放花椒八角,凉透后又倒了些白酒,然后把盐卤倒到罐子里。接着,就是等待,过几天婆婆就会把蛋稍微翻一翻。一个月左右,婆婆的鸭蛋腌好了,一天早上,她煮了粥,蒸了几个花卷,切了一盘刚刚腌好的咸蛋,我们吃了一顿美美的早餐。婆婆腌的咸蛋,蛋白咸度适中,蛋黄出油起沙,油出的恰到好处,没到往下滴的程度,确能让蛋黄起沙软香。从此,我们家就吃自己腌的婆婆牌爱心咸蛋了。
我生了孩子以后,婆婆就离开老家和我们同住。开始是她帮忙带孩子我做饭。孩子上学后,婆婆说我工作忙,可以由她做饭。其实婆婆原来在家里忙农活,对于饭菜吃喝的要求很简单,一般吃的比较多的是烙饼馒头面条粥咸菜什么的,最多炒个把素菜就是一顿饭了,间或包点馄炖打打牙祭。到了上海,我们几乎顿顿吃的都是饭和菜,菜又要变出许多花样。所以做饭对婆婆来说也算是挑战。不过她天性开朗外向,买菜的时候顺便就和人把做法讨论请教好了,回来尝试着做,有点博采众长的意思,效果很是不错。时不时给我们来个新鲜菜,倒像是个老师傅了。
她改良了红烧肉的做法,说是一个邻居告诉她,红烧肉烧的时候不能放水,要放黄酒,这样烧出来的肉才鲜香。她买了一大桶黄酒回来,如法炮制,果然味道与众不同,只是火功还不到位,肉质有点硬,婆婆又改进了几次,现在成了她的拿手菜。
她在红烧鱼里放陈年的花雕,除了放葱姜之外再放些芹菜去腥提鲜;她用我们家从来不用的咖喱,做了咖喱鸡咖喱牛肉咖喱土豆咖喱饭;她当然也继续烙饼,葱油饼韭菜饼米苋饼薄荷叶饼还有茄盒,轮番上场。
七十多岁的婆婆用她不断提高的厨艺证明只有不想做没有做不好,我们在享受美味的同时,也同时体会着她的朴实、智慧、和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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