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躺在床边沿，侧身背着我，突然抽噎着哭泣起来。我以为是我不好，做错什么事情让她伤心难受，一下子从昏沉的睡意里清醒过来，赶紧打开灯，轻轻转身从后面抱住她。

        “怎么啦，老婆？”我轻轻抹去她不断往下掉的泪水，靠向枕头一边的她的脸满是泪水，枕套浸湿了一块。

        这一问，她反而像个小孩似的哭的越来越大声，眼泪也像涌泉一样更加止不住的往外流。

        “怎么啦？是不是我哪里做错让你难受了？”我脑海里迅速重现这一天的所有画面。

        这两天刚好两人同时休息，决定回老家待一天。尽管昨晚两点才接她下班，今天我们还是早早就起了床。洗漱完后抓紧时间出门去她上班的医院排队领月饼，医院每年中秋节都给职工发五斤月饼。因为自制月饼太畅销，这些天排队的人环绕着医院的门诊大楼。领完月饼后吃了早餐收拾收拾东西就驱车先去了她外婆家，在那吃了中饭后她就拉着外婆一直闲聊，说着她小时候在外婆家生活的那些趣事。聊着聊着两人不时的笑出声来，我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偶尔插插话。

        因为一些原因，老婆从小是在外婆家长大的，所以每次一到外婆家，都有聊不完的话。外婆每次也都要做上一桌好菜，不管多晚都等我们到了才开饭。老婆说世界上最好吃的菜就是外婆做的菜，特别是外婆做的红烧肉。

        她们一直聊到下午，外婆也不休息，腿脚不便的她时不时起身，一会儿端上一盘水果，一会儿又拿些干货，通通放到老婆面前的桌上。“快吃，吃完我再去削几个土豆，让你尝尝我新买的辣椒面（辣椒粉）。”说着又起身准备去拿土豆。

        “让我来吧，您和她坐着好好聊聊。”我抢先一步去干活了。老婆爱吃烙锅，更爱吃外婆弄的辣椒面，干活的事倒是都交给了我。

        从外婆家回到老家，已经是晚上八点来钟。和爸妈聊会儿天看看电视之后就上床睡觉了。这一整天我也没做错什么说错什么呀，怎地刚要睡着就哭起来了？

        “我想我外公了……”她转身扑到我怀里，哇哇的哭出声来，眼泪如黄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我感觉到我胸口也湿润了。

        “不哭不哭啊！爸妈还在楼下睡觉呢，给我说说到底怎么啦？”我抱着她轻抚她凌乱的头发，头发上也沾了些泪水。

        “晚上在家的时候，我在院子里看着星星好亮，看到最亮的那一颗的时候，我就突然想起了外公……当时爸妈大家都在我忍住就没哭……”她话没说完，又是一阵抽噎。城市里只能模糊看见月亮，只有回到老家村里，才能看到满天闪烁的繁星。今晚的月亮缺了一块，月光很柔，星星不是最多的时候，却更容易找出最亮的那一颗。

        “小时候一直是外公外婆在带我，外公就相当于我的启蒙导师，经常给我讲很多故事，发生在他身上的或者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讲完故事他总会教我要怎么做事，怎么做人。我那时候不懂，只是被故事吸引而顺便听他的大道理。现在想听他的大道理却再也听不到了……”我再一次给她擦去泪水，顺便也悄悄的擦了擦自己湿润的眼角。她外公已经过世了好几年，我没见过他，一直都是在老婆每一次的描述中勾勒着他的样子。

        老婆一边哭泣一边断断续续的讲着，让我也想起了我外公。我外婆在我一岁左右的时候就过世了，我从来没见过她的样子，即使见过也不会记得。小时候因为外公家种有许多果树，每年夏天果子成熟的时候，我即使一个人，也会冒着沿途被狗追的风险，翻过三座山头，淌过两条河流，走过十里路途，去外公家吃果子，有些年还种有西瓜。中学时候，由于在县里上学比较远，回家都只是周末回一次，去外公家的次数就越来越少。大学之后更甚，三年我都没去过外公家。毕业后忙着自己的事，我家也很少回，这么多年也没去看过他。

        终于再见到外公，是在我婚礼那天。那天晚上我和老婆扶着他一路走着，他把我的手拽的很紧，好像害怕失去最宝贵的东西，我也是。

        “公公，对不起，这么多年都没去看您。”趁着夜色看不清，我把一直想说的话假装很自然的说出了口。外公想说些什么没说出来，只把我的手拽得更紧了。

        小时候觉得外公好高，现在反而变矮了。他还是喜欢穿一身黑色的衣服，万千普通中国农民年迈之后的模样，满脸的皱纹刻写着岁月的沧桑，黑发已经不多，隐藏在凌乱的白发丛里；手上没了肉，力气不如从前，走路也没那么灵活了，拄着拐杖，有点蹒跚。

        外公生日是中秋节，妈每年外公生日都会去看望他，一起过中秋。去之前都会问我要不要去，我也因为各种原因，不，有时是安慰自己的各种借口，都没去。今年大概也不会去，今年不想说原因。

        只希望外公依然如中秋的月亮，依旧每年升起，照亮远方的我前行的道路，给我带来光明。如果可以，就当此篇为外孙敬您的寿礼吧！

        （夜空中，月光依然洁白，星星依然闪烁，你的那颗，在哪里？）

——致亲爱的外公，献给天下所有人的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