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二十年前了,四人一起背叛师门,趁着月色奔逃下山。
两个师姐走陆路分道扬镳,紫罗岚则登上小船顺游而下。
这样微不足道的准备,原本起不到什么实质的作用——
于是那一夜,师兄死了。独自一人承担了师父的怒火,成功拖住了师父追赶的脚步。
余下三人约定各奔东西,隐姓埋名,老死不相往来,以免师父觉察她们的所在,引来杀身之祸……
师姐郁金芗打破约定出现,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情况,更直白地来说,事态一定已经到了十万火急的地步。
这倒不是说师姐是一个体质天生不幸或者破坏能力极强的灾星。恰恰相反,她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躲一事」的行事准则。除了彼时特别在意师兄劳伦茨的一举一动,也因此对大师姐向日睽抱有竞争情绪以外,在其他任何事情上都不曾见得有一丝一毫的积极主动,哪怕是预知了自己的不幸也绝不曾试图做些什么——这点倒是更自己很像,只不过自己从来没有预见过自己的不幸就是了。
因此「师父就要来到不列颠」这个消息固然不是好消息,但比起蕊娅侬大小姐此时此刻的状况,紫罗岚一点都不在意。
说起来逃离师父这件事,原本自己并不感兴趣。
师父确实经常虐待年幼的她们,但紫罗岚是孤儿,没有师父的话早就饿死在山里——大概在饿死之前就成了野兽猛禽们免费的午餐。师父的「虐待」,现在看来确实有点过分,但在当时从没有接触过外界的自己看来,只不过是日常的「教育」。自己从小就听师父说「祸福相依」「命数既定」什么的,弟子被师父教育,被宠爱,被痛打,都是自然而然的事。
而两位师姐不同,她们看过外面的世界。二师姐郁金芗从小被父亲卖身为奴,辗转经年才被师父看中买下收了弟子,至少已经学会了忍耐。但大师姐向日睽本是大家闺秀,却因为师父治好了她弟弟文祹的重病,要求她作为「代价」拜入门下,她才不得已在深山老林中艰苦修行。
因此向日睽最先决意逃走,郁金芗与自己并不赞同。可是劳伦茨对向日睽痴情无比,认为可以趁机私奔;郁金芗便也执意一起浪迹天涯。文祹为了回报姐姐的恩情,不惜背叛本家筹措了舟马。而自己也借着这个机会逃到了外面的世界,与文祹一起改名换姓,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近几年更是有蕊娅侬陪在身边,宛如生养了个亲生女儿。
虽然因为年龄与出身的差距让自己与大师姐之间没什么共同话题,但自己与郁金芗一直很投缘。见多识广的她每晚都讲些古灵精怪的故事,哄自己入睡。修行认真的她又很擅长草药,无论是在山林行走不慎跌伤、意外被毒蛇咬伤,还是被师父毒打的淤伤,都能很快治愈。
因此比起讨论师父要来的对策,紫罗岚反复催促着郁金芗讲述这些年发生的趣事。可以的话,干脆就请二师姐帮忙制作魔药——她也一定会喜欢上可爱的蕊娅侬。
不过郁金芗的担忧也并非杞人忧天:师父虽然不是为了追捕她们而来,但一到英国势必与这里的地下势力接触。梅奇德拉伊格奇家表面上确实已经与魔法世界没有干系,却是藕断丝连。既然连她都能在调查其他事情时顺便发现自己的所在,那师父也很可能会注意到——
「毕竟,玛希奥拉这个名字也太直白了。」郁金芗看着紫罗岚添茶倒水的模样,倍感亲切,语气间却因对方的过度泰然而多了几分责怪,「更何况,蕊娅侬这个女孩,可不一般!」
紫罗岚没料到郁金芗认识蕊娅侬大小姐,不禁打开了这边的话匣子。本来,比起说,她是更喜欢听故事的。
郁金芗对这个转变也颇感兴趣,压抑住了急躁,倾听着蕊娅侬的日常。
慢慢地,她似乎也忘了事态的紧迫,被故事中女孩的纯真无邪逗笑了。
两人又谈及力量失控暴走的问题,一来解释了她方才进门时遇到蕊娅侬后所发生的奇事,二来也让她不由得想起五年前的那次占卜……或许,自己就是那个在死寂的金字塔里误触机关,引发法老们众怒的那个探险者。
她决定隐瞒自己看到的预兆。
幸福的细节麻痹了紧张,而伤痛的回忆却刺激着思绪——
如果师父对蕊娅侬产生了兴趣,该怎么办?
——郁金芗的这个提问,瞬间让淡定的紫罗岚慌了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