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意一瞥,那一棵树就跳入了眼帘。
毋需召唤,毋需扭头,就这么葱绿地、挺拔地,直扑向你,让你的眼眸一亮,随即,整个身心盈满活泼泼的绿意。它站在这儿多久了,真的不得而知,能清楚的是——它是一棵树,靠着某种机缘巧遇,在我能目之所及的地方,发了芽,生了根,抽了叶,长成了一棵能开花的树。然后,也靠着机缘巧合,在某一个地方,与我神奇地相遇!
是的,它是一棵能开花的树呢!开很小的花。一朵,一朵,小,密实。红艳,浓烈。堆在一起,聚在一起,成片,成丛,浮在绿色的树冠之上,如燃烧的火焰,似绚丽的朝霞。万绿从中一点红,不,是一抹红,一簇红,在满眼的绿里,跳跃出来,奔突出来,闪现在你眼前,无疑,会令人心旌神摇,眼前一亮。看着看着,你会疑心——花朵,也会燃烧么?还能浓烈得比过夏的火热?而你,看着看着,也会在这燃烧中,整个人生动起来,明亮起来!
起始,我把它当作合欢树。着实,它和合欢长得太像,一样有羽状的叶子,轻盈、生动;一样有疏散舒展的枝叶,亭亭如盖;一样的凤立九霄,独木于林,别有风姿。当有人告诉我:这是一株凤凰木时,我觉得是不是弄错了?但意识里分明感觉,“凤凰”和这一棵树,才真正匹配——是的,“合欢”二字,有些过于甜腻,过于抒情,“凤凰”二字,才恰如其姿,才恰如其形,这词语里的意蕴,才能衬配起它的身姿与神韵,才能凸显它的遗世独立,卓尔不群!而它,的确也不负它名字的寓意,与周遭的树比较起来,的确有些不一样的——叶特别,花别致,华盖如云,亭亭玉立,别有一番闲云野鹤清朗、豁达、飘逸。
或许,是“凤凰”这一名儿,吸引了我,我常常地凝望它。或者,是我上课的中途,窗外,绿深如海。或者,是我批改作业累了的当儿,一声鸟鸣直冲长天。或者,是我踱步窗前,它绿枝摇曳,吸引了我。它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也在凝望着我。有风吹过,它耸耸肩胛,送我一树的绿叶婆娑;有鸟掠过,它送给我一阵清脆的鸟鸣;光影浮动,它会筛落一地斑驳的阳光给我。但大多的时候,它是静默的,似乎在思考,似乎在发呆。
这样的情景,是适合背诵一首卞之琳的小诗的: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是的,谁能说得清?一棵树,是人的风景。难道,一个人,不能成为一棵树的风景?树不是人,但是,它比人活得肆意而坚强、乐观而洒脱,浓烈而热情。它,亦是人的老师,时时会在不经意间,教会你停歇、坚韧、洒脱和神闲气定。在你凝望它的时候,这些混合着遵循着天地人和的道理,一定会通过你的眼眸,抵达你的灵魂的深处,让你有所获得,有所启示。
凝望一棵树,有时候,你希望会变成一棵树。长在了人潮汹涌的街头,站在空旷无人的山谷,生在静谧的树林或者五彩的山坡,不管风起云涌,你自却岿然不动,任天上云卷云舒,望人间薄凉如水。最好,是一棵会开花的树。在风中,慎重地开花,默默地结籽。然后,有莫名的喜悦,在天地之间流转、盈动。凝望一棵树,你会变成一棵树。一棵开花的树,一棵开花的凤凰树,不必求佛五百年,长在你自己必经的道路上,举一星烟火,照亮别人,同样,也翟亮自己,笑看风云。
尝试在唐诗宋词中,寻觅它的身影——甚是惊奇,浩渺的五千年的文化中,咏花、写树,叹春秋,竟然没有关于它的只言片语?翻查百度,才知道,古人根本没有机会与它相遇——它来自遥远的南非,漂洋过海,停歇到台湾,扎根在海南,安家到厦门,散叶落枝在南方和中国广袤的大地,只有短短的百年的历史。它是泊来物种,却丝毫不影响人们对它的喜爱,甚至,厦门、三亚、台湾,不少的城市,将它作为市花。
“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能在街头巷尾、海滨山间,能与三角梅争艳的,非她莫属;能在海风摇曳之中,开满树的花团如火如焰,竖一树浓烈和温暖的非它莫属;能在众多的树木之中,卓尔不群,羽叶如飞,轻盈动人,青绿可人的,也非它莫属。正因为这些非他莫属,铸就了它的精神——一枝独秀,卓尔不群,浓烈温暖!
这,对得起一瞥。不,应当是凝望。我对一棵凤凰树的凝望。或者,是一棵凤凰树,对我的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