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是立体水泥建构的纵横交织的生存空间,农村是横向单一时间维度中的一脉一脉,我们焦灼,是因为我们既不够复杂,又不够单纯,在纵横捭阖的时空里,我们像起风前的蜘蛛一样,在蛛网的四角不断盘缠,将每一次的幸存归于自身的精致般的聪明。
生命如风,每一场的掠过,都是不可言喻的匆匆。焦灼的一代,有鲜明的特点,身在处处被自己抨击的城市里,却做着世外桃花源的梦,然后,又伴着日出而做,日落而归的几十载,最后在夕阳黄昏中,只能在语言里回归。
焦灼和回归是对立,也是盲目的,更是徒劳的,所以我们的生命需要中立。我们渴望也需要回归自己,回归亲情,回归爱情。
我们需要回归,前提是归回那些属于和不属于我们的东西。我们想象着一夜富有,期待着环游世界,梦想着纸醉金迷,我们也焦灼着人情世故,苦恼着入不敷出,悲伤着不平不义,无数个清澈的夜晚被这些背负的焦灼,如浮云一样一层一层压来,那时的月亮永远在那时,那时的爱情永远在那时,那时的感动永远在那时,我们不停地回忆那时,心境却再也无法回归。
就在过去的一年里,我失去了最亲近的发小,我们的记忆也仅存在二十三年前的那时,她拥有了家庭,财富,孩子,生命历程仅仅过半,却一目永别,再见她父母,她的父母似乎早已陪她走完再也无法续走的流年似水,无语无言,无感无伤。回归的是那些属于自己的心境,还有心境外与我们一同颤抖的心。
我认识的老人,都在乡间,有三位已近百年高龄,二十天的相处时光,岁月似乎在沉寂里度过,那种心安和平静,犹如云在青天水在瓶的舒畅。
郭奶奶是个仍然在灶台上忙碌的95岁老人,一面贴着大饼子,一面望着窗外扑棱棱飞起飞落的家鸡,九十载的时光,大部分在饥困流浪中度过,那时没有这么多心绪的名词,只有活着是最浅显直白的表达。
吴二爷的一只义眼在夜晚伴着他粗粗的喘气声,惊人又瘆人,那年,他成了被遗弃的孤儿,荒郊野外,被一群野狗包围的雨夜里被红军救出,喝的第一口水,吃的第一口粮食,注定了他要走的路,抗美援朝他的右眼被子弹洞穿,背着二等功的勋章,这么久远的骄傲被他深深地藏在田地里,披星戴月,自食其力,年岁大了锄头荷不动了,他就跟在后面用手间草,一扭一扭,一步一步。
闫姥姥的故事很长,从伪满跳跃到开垦北大荒,随便从她的言语里捡拾几件就是沧海桑田。她以童养媳身份嫁到赵家,踩着板凳刷锅做饭的日子,强如姑母家被裹脚布夜夜笼罩煎熬的时光,十五岁,为给赵家生病的大儿子冲喜,她手捧大公鸡拜堂成亲,十六岁,转嫁给小叔子,一生儿女八人,老伴儿几年前病榻前最大的安慰,就是跟了一个好女人,一个被安排的婚约,安安稳稳走过八十载。
老人们口中没有多么深邃的生命表述,活着却一遍一遍认真重复在时间流逝中,那时人心细致,眼清澈,情真切,劲儿干脆,做一事就是一事,爱一人就是一人,过就是一辈子,时间没有在心头划过的匆匆,匆匆的为着金钱,匆匆的为着名誉,匆匆的为着占有,珍贵的一时也是昙花一现的苦自悲,时光尽头,太多戛然而止,有多少人能敞开一片宁静的桃花源,在心的故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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