洒水车拖着一串水迹滑了四分之一的圆弧,从西往北,一辆黑色特斯拉从水迹的弧线中切过去,插到内道里,疾驰而去。这是一个普通的清晨,太阳还懒散地躲在云层里,天地间还有浓浓的睡意,郑乾照旧地伫立在厨房的窗口,举着一杯温开水,望着这个十字路口。
这个十字路口的风景千篇一律,甚至可以说没有什么风景。一个孤零零的红绿灯,来来回回的车,在路口焦灼地等待的行人,还有不乏等不及着急赶路而闯红灯的人。远处是一座铁路桥,跨过了一条南北路,这条路几乎横贯了整个城市,绿树掩映着铁路桥,只留下一小段窗口,从那里可以看到慢悠悠拖着沉重的车轮蠕动一般开过去的绿皮火车,车皮里装着货物,沉甸甸的,从它们的缓慢的速度可以看到,也可以听到咣叽咣叽的车轮碾压铁轨发出的一连串的闷响,货物不紧不慢地在这条铁路桥上通过。还有一闪而过的动车高铁,想一道白色闪电,几秒钟就飞驰而过,只留下一道模模糊糊的残影,车上大约也都是着急的人们,急于从一个地方到达另一个地方。
温水咕嘟咕嘟地沿着食道灌倒胃里,叽里咕噜地乱叫一番,从上到下有了一股暖流,郑乾才勉勉强强地醒过来,揉一揉睡眼,挤在眼角的吃马虎擦掉,再从厨房水龙头上鞠起一捧水,清清凉凉,这一天就普普通通地开始了。
一想到今后还有很多个这样的一天,郑乾也有些心焦,这让他的心情不好,尤其是送走了上班的妻子和上学的孩子之后,这个空荡荡的三室一厅,就更像一座牢笼了。他想要出去,却更加茫然,去往何处?他想去一个公立书店,那里有有些座椅和桌子,可以安静地看书,也有很多人静静地坐着,盯着书或者笔记本,他喜欢安静的环境,他本来计划要去的,可是无意中看到一则启示,周一是不开门的,他的心情也就落寞下来,他原本打算一起带走的剩菜剩饭,还有洗刷好的饭盒和便携的筷子都放在厨房里,这下好像突然失去了什么,没有必要了。他不得不在家呆一天,在家的时间总是倏忽而逝,好像是一个巨大的时间加速器。他只记得一睁眼就是灰蒙蒙的窗口,再一闭眼就是黑洞洞的天花板,如此周而复始地在几个房间划着折线,他忽然对困在鱼缸里的一套纤细的锦鲤,还有一只挣扎着用爪子划着玻璃钢发出刺耳声响一只老龟,产生了同情,他们好像都是一类的,都在自己的空间里,来回踯躅,周而复始,挣扎失落希望落寞,无限循环着。
郑乾还好可以从房间里走出去,他直销打开防盗门,一阵哗啦啦哗啦啦开锁的声音,门因为重力慢悠悠地敞开,他就可以走出去了,他可以走的,走到更广阔的天地里,可是那条鱼和那只龟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们只能在自己的缸里,看着千篇一律的光影,用自己的一生等待着,直到死的那一天来到,他们恐怕也只有这一方天地,然后腐臭混浊的垃圾桶就是最后的归宿了。
所以从这一点,郑乾的运气还好一些,可是走出了屋门,他只能不停地走,一旦停下来,那些虚无的压抑空气就几乎让他窒息了,他只能不停地跑,去追逐更加自由的空气,可是他跑出去只能几十公里而已,他还是得返回,再次哗啦啦哗啦啦地慢慢悠悠地敞开一道防盗门,他机械地踏进去,然后就又回到了鱼和龟的世界,鱼和龟都看他,似乎带着一些讥讽,终究还是这个样子,挣扎和不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