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深三百万潮汕人内心的痛:回不去的故乡

我是那三百万潮汕人中的一员,我写下这篇文章,可能会被不少潮汕游子吐槽,但我不得不把我在广深漂泊努力的同时内心的痛,写下来。作为一个汕头人,汕头,是我回不去的故乡。

虽然每年过节的时候会回去,还是会说着流利的潮汕话,依旧喜欢从小吃到大的潮汕美食,喝着只有潮汕人才会喝的功夫茶,每次回汕,内心对家的眷恋和依恋,便更甚一份。正是这种越来越浓的情感,让我相信,汕头是我回不去的故乡。

在广深,有大概三百万潮汕人在异乡默默地经营着自己的事业。他们里面也许有不少人想着以后回家里养老,但大多数的人,心里想着的,是怎么在现在脚下的这块土地站稳脚跟,然后,在这里扎根。

潮汕人太多了,多到在广州深圳每个区域都能听到很难听懂的潮汕话,是每个角落。也许那些操着流利白话的个体店老板,在没客人的时候,也会用潮汕话亲切地扯几句家长里短。

当地人有一度感觉潮汕人太多了,抢了他们不少的工作机会和生意,他们反感却又带着一丝讥讽:“这些潮汕人怎么这么多,他们没有自己的家吗?怎么全都到外地打工了?是不是潮汕太穷了?”

我们当然有家,潮汕富人太多了,出来跟你们抢饭碗的只有两种潮汕人:没钱的,和有理想的。

前者属于上个世界勇闯广深的父辈们,因为那会潮汕经济还不错,出来拼的,都是没什么钱的。而后者,更多属于新一代的年轻人。除了钱,他们更想抱着拥有更好生活的理想,在广深扎根。

我爸说:在潮汕一个月工资2500,也饿不死,生活成本低。

“我爸想叫我去亲戚在汕头开的公司里打工,一个月2500,包吃。我说2500这么少,同学们毕业了在广深工资都是5000多的。我爸说在潮汕2500够生活了,在广深还要租房吃饭,一个月能剩多少。最终我还是不敢回去,我怕一辈子就拿着三四千的工资在潮汕过着饿不死的日子。”

林东,23岁刚毕业的大学生,潮汕人。现在在广州一家外贸公司,月薪4500+提成,一个月拿着6000出头的薪资,过着广州百万潮汕白领的艰苦日子。“过两年,我工资肯定就上万了,存个几年买套市郊的二手房。”他每个月都在腾讯理财通里,郑重地存进4000元。

经常听见一堆潮汕人聚在一起,每次都开玩笑说回老家探亲,但潮汕是万万回不去的,离家这么多年,潮汕已经没有自己的位置了,出来这么多年,家里还是那个样,没变。特别是汕头人,汕头作为上个世纪的经济特区之一,现在已经被人遗忘了这个身份了,剩下的,可能就是“美食之乡,侨乡,旅游区,还有四线城市。”

比起同期的深圳,珠海,厦门,汕头的发展落后了不知道多少年,可以说是最失败的经济特区。

汕头作为上个世纪的经济特区,经济建设缓慢,人口人才流出严重,以前繁盛的羊毛纺织产业,玩具产业,在近些年,又进入了发展寒冬期。在其他城市日新月异,到处都在讲互联网产业时,汕头依旧没能跟上脚步。

除此之外,广东省政府的经济重心只有一个地方:珠三角。因为珠三角的GDP撑起了广东经济的一片天,所以一些优惠政策便不可避免地往珠三角一带倾斜。而处于粤东地区的潮汕,虽说是对外开放的重要港口,外贸大城,却由于各种因素没受到应有的发展优惠政策的照顾。

潮汕在多年来的城市排名中,几乎都是从后面往前面数,才能看得到。甚至粤西地区的内陆城市,发展得比潮汕还要好不少。潮汕,从几十年前,就陷入了经济发展的泥潭,举步维艰。

潮汕人恨,恨不得各地的人才都留在潮汕,支撑潮汕经济的发育。但恶性循环下,潮汕的年轻人们,背起包裹,到有更多工作机会的大城市去,潮汕故乡,回不去。

谁还不是为了钱背井离乡,谁还不是为了更广阔的发展天地才成为了北上广CBD楼宇间的小小蚂蚁。高薪职业,最经常被提起的IT和金融,这些就业机会在北上广自然要多一些,待在潮汕老家要错失多少“青春梦想”?一边是基本工资,一边是高薪诱人offer,为什么还要留在潮汕?没有理由啊。

还有一个潮汕年轻人不大愿意回去的原因:沉闷无聊,缺乏激情缺乏想象力的生活环境,一眼望到头的人生。

“毕业后我选择回到潮汕,当一名小小的公务员。工作半年后,我想回广州。”这是我一个高中好友对我说的。

“我每天骑着自行车上班,有时开车上班,每次都是一样的路线。5点半下班,然后也没什么地方可去,我觉得我跟高中比起来,只不过是少了个书包。上班很枯燥,做的都是很简单但又很琐碎的事情。我办公室里的那个阿姨说她做这些事做了十年。突然间我觉得很害怕,真的,我怕这往后几十年我都要过阿姨一样的人生。我读了这么多年书,去过北方,也出过国,我这么精彩的一辈子不能就折在这了!”

“在朋友圈里,我看到很多在北上广的同学每天吐槽着被工作生活如何轮奸,戏虐自己可能30岁都娶不到老婆。但他们的圈里,也有一张张高级酒会,各种交流会和各种演唱会的照片。我羡慕他们痛苦又精彩的人生。”

在潮汕,你做很多事都是托关系的。潮汕,是一个人群纽带根深蒂固的畸形社会。

在潮汕,有很多人你可以不去认识,有很多事,你可以不去做。但万万不能不去维护的,是你的亲戚,还有一些有钱有势的家族同宗,你必须要做的事,就是平时的人情往来,各种节日登门拜访,寒暄。只有这样,当你想做大事或者遇到麻烦时,这些人还有平时打下的关系,是你最大的筹码。

无论你想进哪个单位,或者想升迁,你部门里没人,那是万万不能的。擅长暗箱操作的潮汕人,可能这边跟你笑嘻嘻地寒暄,那边已经叫他地亲戚堂而皇之地代替了你的位置。

因为讨厌这些人情,讨厌这些没人办不成事的潜规则,很多潮汕年轻人不愿意回去。这些毛病在哪个地方都有,越是不发达的地方,越是严重。年轻人知道这点,也无法苛责这点,他们转身离去,在大城市里做一个蚁族,只为寻找那点公平和希望。

在广深,制度透明,人们遵守规则,只要努力,还是有希望,不是吗?谁愿意在外漂泊做异乡人,所想的只是自己遇到憋屈和不公平的对待时,还有一点反抗的空间。遇到一个好的工作机会,还有机会通过自己的才华去竞争,而不是拼关系。不是说着靠才华吃饭,关键时刻还要靠父母的脸面。

我是潮汕人,我有我们潮汕人血液里流淌的挨得了苦,聪明勇敢。

提起潮汕人,广深本地人和外地人,都会说:这是个可怕的群体,做生意做不过他们。现在潮汕的年轻人又大量的进入企业,跟其他人争夺饭碗。他们聪明,他们腹黑,他们懂得利用同乡的关系来获取竞争优势。明明两个不认识的人,只要一说潮汕话,马上就能勾肩搭背,把好东西都拿出来互相分享,一起高升了。

潮汕年轻人从祖辈父辈身上学的东西,成了他们在大城市扎根的利器。团结,敏锐,善于观察,懂得人情世故,这让他们更好地在大城市里存活。

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得以留在广深,把某些角落,变成潮汕人的聚居地。卖衣服的,卖肠粉果条的,开火锅店的,做金融IT的,卖保险的。。。各行各业。特别是16年开始在广州深圳火爆街巷的潮汕牛肉火锅,陈记顺和,八合里,海银海记,让很多其他类型的火锅恨得咬牙切齿。

回不去的潮汕人从潮汕继承独有的财富,源源不断到更加发达的大城市,开拓更多财富。

今天,在广州,深圳,大量的潮汕人悄无声息地落地。每年来自潮汕的大学毕业生,越来越多人选择留在这里。甚至在苏杭上海,也有潮汕人增多的迹象。这些发达的大城市,吸引着越来越多寻求财富,寻找机会,不甘落后的潮汕人。

家乡的困厄已然被冲破,以往潮汕人因为乡情不敢往外跑的太远,而今交通的发达,和更多优秀城市的崛起,让他们往前再迈开了一步,走的地方越来越远。

潮汕,成了他们回不去的,精神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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