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色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一、宿醉的夜

今天的空气和往常一样,一股刺鼻的汽车尾气夹杂着灰尘的味道,如果一定要有比较的话,就如生化实验室福尔马林大容器刚开瓶的味道一样。

张小凡靠在墙面上燃了一只烟,猛吸了几口,又将它丢在地上碾踩,嘴里骂了句:“他妈的,我和那泡在瓶子里的玩意儿有什么区别?”

他抖了抖衣服上的烟灰,转身拿起手机拨通了号码。

对面好半天才接通了,可又不出声。他细细听了一阵儿,才发现那头传来的是一阵阵呻吟声,此起彼伏。赵小凡立马热汗直冒,眼前全都是天人交战的活春宫。

心里不禁啐了一口:“你个畜牲有完没完?大白天还在磨枪!”

这时,对面才回了小声一句:“你丫个狗嘴,老子在拍戏呢!”

“你个精虫上脑的爬行动物,骗谁呢?拍什么戏?”

“跟你一句两句说不清楚,真在拍戏呢!有啥事?”

“晚上过来陪会儿老子!”

“不行,我这收场了,还得跟投资方一起组个饭局!”

“今天老子生日,爱来不来!”张小凡直接挂断了电话。

曾经的张小凡无疑是文学界的一记春雷,那时圈内人都称他是什么?对,横空出世的鬼才!

如今沦落成三流作家,有说他是江郎才尽,有嘲笑他是文学泡沫……

想想十分钟前,马主编气急败坏地骂道:“张小凡,今晚还交不出稿子的话,收拾你的几本破书,给我滚!”

张小凡常常在想,文字这东西真厉害,能把人捧到天上,也能把人碾到泥里!他闻了闻自己,确实也闻不出什么人味儿了。

临近十点,坐在吧台前的他,已经干掉了一瓶威士忌。眼前的景象有点恍惚,强烈的鼓点,震耳欲聋的声音让舞池里的人更加痴狂,他们的身影慢慢纠缠在一起,幻化成聚光灯里的一点点光圈,浅浅地,轻轻地,荡开在五光十色的酒杯里。

这时,张小凡的心也慢慢沉下来,一个踉跄滑进人群,感受周围的灯光、音乐、舞步带给身体的刺激感。

他实在太爱这种吵闹了,能填满所有的空虚和死寂,麻木大脑神经。

不知道跳了多久,牛犇犇才带着满身的酒气赶过来。张小凡慢慢走出舞池,晃动着酒杯,仰躺在沙发上。

牛犇犇自顾自倒了一杯酒笑道:“你丫没提前说啊,早知道怎么也要给你操办操办呐!”

“操办你大爷,我可不敢耽误你天天传播爱与和平!”

“别,这事儿可得说清楚,下午我确实在拍戏!”

张小凡看了他一眼,嘴里发出“切!”的声音。

又低眼看了一下手表,时针分针刚好重合在十二点的位置上,他不禁发出一声叹气:“靠,老子今年三十五了!”

“祝贺张作家喜提三十五岁成熟男人一枚。”牛犇犇探过身子碰了一下他的酒杯,贱兮兮地笑道。

淡黄色的冰凉液体顺着口腔滑进喉咙,再到胃里兜一个圈儿,渗透到四肢百骸。

些许是有些醉了,张小凡觉得自己这会儿特别失落,是电影落幕后的空虚,是酒散离场后的孤寂,没来由的。

“你说,她咋还跟以前一样漂亮呢?没变一样。”

“谁啊?”牛犇犇一脸疑惑。

他没回答,迷离的目光穿过酒杯。

牛犇犇追着他的眼光看向中央,一屁股站起身来,指了指台上唱歌的女郎道:“她?看上了?呵呵,哥们有眼光!”

“去你的,我说的是田津津!”

“田?田津津?她不应该在杭州吗?”

“是啊,今儿个见到了,还跟以前一样漂亮。”

这个名字起码有四五年没出现在张小凡的嘴里了。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眼神开始涣散,远处成了迷迷蒙蒙的一片。

牛犇犇打趣道:“兄弟,别给我说你还想着田津津呐!”

“当然没有,分开多少年了呐!”

牛犇犇像松了口气,身子顺势软倒在沙发上:“我就说嘛!咱们啊,谁都不是个情种!赵云梦有句话说得挺对,咱们都是衣冠禽兽,斯文败类!”

张小凡呵呵一笑,举起酒杯道:“来,禽兽,走一个!”

当赵云梦气冲冲地从家里一路杀过来时,张小凡和牛犇犇两个人已经烂醉如泥,是前台服务生接的电话。

出租车靠边停下来后,赵云梦一把将他扔进去,关了门。对司机道:“爱去哪去哪!”

车窗降下时,路边飞驰而过的汽车尾气猛然撞进张小凡的鼻腔,这刺激的气味,令他作呕。

示意司机停车后,他蹲在路边干呕起来,呕出来的全是苦水。

远处桥上的霓虹灯忽近忽远,好像都挂在天上,最后又掉进水里,没入了黑暗。

一大早,张小凡是在一阵电话铃声中惊醒的,他扶了扶脑门,还是昏昏沉沉的闷疼。

“喂,谁?”

“张小凡,你没死呢?给我装失忆啊?昨晚的稿子呢?”

他听出来是马主编的声音,一个激灵翻坐起来。两瓶酒下肚,都不记得自己姓张还是赵了,谁他妈还记得稿子?

可张小凡不会这么说,他对马主编还有那么一点敬重。

便老老实实道:“对不起,昨晚喝多了!”

“喝多了,是吧?失忆了,是吧?你小子昨晚上把我骂得跟个孙子一样,不认账了是吧?”

“哈?马,马,主编!不是,你,你听我解释!”

“我听个屁!收拾你的几本破书给我滚!”

“哎!哎!马……”

电话另一头传来嘟……嘟……

在浴室洗澡的时候,张小凡还在回忆通话录里那该死的三分二十秒。通常与马主编的通话不会超过三十秒,可昨天晚上说满了三分钟,能想象到马主编当时被他骂得有多惨!

他抬头看看镜子中的自己,眼窝深陷,面色蜡黄,这哪还有个人样?

不对啊,镜子里的人怎么越看越不协调,甚至还有些怪异。他双手撑向面台,再仔细凑近看了看,左脸确实比右脸肿,尤其是左眼窝的淤青,特别明显。

“艹!”他冲进卧室,打开手机。

对面是牛犇犇的声音:“喂!醒了?昨晚给你庆生,尿里都是股酒味。”

“滚你的,赵云梦下手够黑啊?我只是叫你出来喝了几杯,又没带你嫖,至于挨一顿打吗?”说完这话,他对着镜子拍了一张发过去。

“嘿嘿!哈哈,真牛!”

一会儿,电话那头出现了赵云梦的叫骂,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张小凡,你活该被打,我要是打你,绝对让你的脸肿成现在的三倍……”

好了,好了,宝贝,你先出去,我冲个澡!电话里又传来牛犇犇将赵云梦推出门的声音。

说实话,张小凡真有点怵赵云梦,一方面是因为她讨厌牛犇犇跟他混在一起,另一方面是因为田津津。

可他就不明白了,牛犇犇那个怂样儿,是他能教坏的吗?

“你说赵云梦这样的女人怎么都管不住你?”

“哈!不是我吹,她在我跟前就跟只小猫咪一样!”

牛犇犇还挺得意,不得不说只有他能忍受赵云梦那暴脾气。

“不装能死吗?”

“能!”牛犇犇轻笑了一声。

“你牛,就跟你名字一样牛!”

二、有点想田津津了

其实昨晚张小凡不仅打给了马主编,还拨通了另一个号码。幸好显示未接听,不然指不定他会说出什么不要脸的话来,但也许想多了,她应该早就换号了吧。

张小凡又想起昨晚的梦,梦是美的,梦里的田津津也是美的。

她头戴粉白玫瑰编织的花环,从海边款款而来,风掀起白纱裙的一角,衬得她像是天外来物一样纯洁。张小凡手拿捧花在另一边微笑地看着她,希望她走过来时能挽起他的胳膊。

不得不承认这场景多少有些俗套,还有些不要脸。可张小凡回味起来,依然津津有味。

他和田津津是在全校辩论赛认识的。轮番几战后,只剩下文学系和法律系,而他和田津津刚好都是队伍里的头号辩手。

那次他输了比赛,却赢来了一个认识田津津的契机。

之后他才知道这位杭州姑娘是法律系有名的系花。出生背景更非一般,父亲是全国知名律师,母亲是杭州市一名法官。

赵云梦说:“张小凡,田津津有相貌有学识,有逻辑有能力,拿着你的几张破诗从宿舍楼下滚回去!”

是的,他确实样样不如田津津,连社交、人情世故都不如她。所以,她能结识各个圈子里的名人,能将他原封不动被退回来的稿子刊登出来,能在名流大家面前谈笑风生。

当然,这都跟她从小到大的见识、背景息息相关。张小凡是有些嫉妒她的,他嫉妒自己女朋友的想法冒出来时,着实震惊了自己。

可嫉妒一旦在心里扎了根,就会滋生出狭隘、矫情、执拗、自负。它们发了疯一样蔓延,终有一天吞噬了理性,殆尽了情感。

张小凡站在阳台上,又掏出一根烟点燃,烟雾缭绕间,他不断发出唏嘘声。

手机又响了,是马主编!他愣了一下,接了电话。

“张小凡,你是不是真想滚蛋了?给你十分钟,立马站到我面前!”

马主编是现在为数不多的还肯骂他几句的人了,张小凡对他的骂还有些上瘾。因为骂声里,他感觉到自己可能还有价值,想想真够贱的。

车一路从家里开到编辑部,怎么也要三十分钟,张小凡紧赶慢赶,用了四十五分钟。

小蔡朝他努努嘴,眼神里传递出来的是情况不妙!他心一横,堆着笑推门进去。

“马,马主编,昨晚我就是一条喝醉的疯狗,您千万别计较!”他一边陪着笑脸,一边哈着腰。

“呵呵,我虚伪无耻,我小肚鸡肠,我唯利是图……”

“不,不,那是我!您是宰相的肚子!”

“你才无耻,你全家都无耻,我真想给你一拳!”

张小凡抬起脸试探性地问道:“主编,您昨晚不会真赶过来揍我了吧?”

“你有病吧!半夜两点,我还专门赶去给你一拳,你脑子里是不是装的全是酒?”

“不,不是这个意思,是我欠儿,我该!”

马主编站起身指着他:“我呸!你活该!怎么没把你打死呢?张小凡,看你那不值钱的样儿,哪有半点作家的风度?”

张小凡冷冷一笑,从他入这个圈子,从田津津彻底跟他闹掰,他才明白所谓的清高,孤傲能顶个屁!不过是那不值半毛钱的面子在作怪而已。

他要是醒悟得早的话,兴许能在那个雨夜冲出去,抱住田津津说:“对不起,对不起!”

可现在问题是,他男人的面子还没丢彻底,时不时会冒出来作祟。

就像昨天,在天茂大厦会场里遇到田津津时,他表面强装淡定,心里早就翻江倒海,一片汪洋了。

反观田津津,自然又不失风度。

“是,小凡吗?哦,不对,现在应该叫你张大作家!”

视线相撞的那一秒,毫无防备,张小凡惊讶之外又手足无措,原来旧情人见面是这种心情,可谓兵荒马乱!

“津津?唉,唉,你,你,怎么在这?怎么有空来北京了?”因为太突然了,他说话都有些哆嗦。

“刚好代理了这里一个的案子!你呢,成名了很忙吧?”

张小凡挠挠头,笑笑,其实这几年他毫无文字输出,闲得快发霉了。

“还好!还好!你呢,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挺好,就是天天跟父母在一块,少不了被唠叨!”她故意叹了口气。

“害!父母都这样。怎么,还单着?不会,还对我念念不忘吧?”张小凡觉得自己说这话时,特别像个臭流氓!

“哈哈,你还跟以前一样爱开玩笑。我都订婚了,他老家北京的,我这次来,还要和他家商量在北京办婚礼的事。”

张小凡的心蓦然一沉,脸上有点绷不住了,这感觉就像丢了好久的东西最后落在别人手里一样,真她妈不是个滋味儿。

可他还得强颜欢笑:“恭喜啊!什么时候办好事?可得请我,一定得请我啊!”

“你真的要来吗?大作家,就怕你太忙了没时间啊!”

“怎么会呢?说什么也要参加,你可别不请我啊!”他说这话时明显已经心不在焉。

“怎么会?我一定请你!”

这天,张小凡贡献了此生最拙劣的演技。

三、又见梁清风

一周后,是三年一次的新芽奖颁奖典礼,张小凡落坐在观众席,淹没在一众名流作家里,这场景多少有点似曾相识啊!

突然,灯光骤暗,礼堂前的帷幕慢慢拉开,百米红毯赫然出现在眼前,从观众席到礼台一共有九十九步,当作者踏上最高领奖台时刚好是一百步,象征一个作品的终结,一个作者的新生。

音乐响起时,新锐小说《绯色》摘得桂冠,观众席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这时,左侧席位站起一个人,他扣上最后一粒西装扣,缓缓向大家致意,整套动作谦谦有礼,温文尔雅。

张小凡看见他的眼眶里含有泪光,顿了三秒,才淡淡开口:

“感谢在场的各位,感谢我的老师,感谢我的朋友,感谢一直默默鼓励我的人。今天站在这里,是我的荣幸……一百步不是终点,而是起点,不是终结,而是新生……”

“说得真他妈好哇!”张小凡都想鼓掌了。

犹记得三年前,他的第一部小说《在暗处》被提名新芽奖时,他提前一周写好了腹稿,却被另一部作品半路截杀。当时,真让人意外!

“看见没,这才是文学大家的风度。”马主编啧啧称奇道。

典礼结束后是酒会,张小凡跟在马主编身后,逢人都要尊称一声:老师或先生!

直到远远看见领奖的作者,那人微微含笑,主动又礼貌地过来和马主编握了手,又朝张小凡伸出了手。

张小凡站在原地不动,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直到那人尴尬地收回了手。

气氛立马变得微妙,马主编故意咳了一声,笑着说:“恭喜恭喜,梁先生青年才俊,前途无量啊!”

紧接着,他又转过脸问张小凡:“你还不知道吧?这位梁先生跟你是校友,你们可认识?”

张小凡神色难辨,没有答话。因为他在压制,他怕拳头会不自觉地抡到梁清风的脸上。可终究,他不是以前那个张小凡了。

这时,梁清风彬彬有礼地接过话:“您过誉了!我跟小凡是校友,也是多年的故交!”

张小凡一时错愕,梁清风主动承认了他们是旧相识,难道不膈应吗?

离场时,马主编板着脸道:“张小凡,你脑子被驴踢了吧!要不是在这种场合,我真想让你滚!”

“主编,你觉得我那篇评论写得怎么样?”张小凡跟在身后,突然问了句。

“能选上新芽奖《绯色》的卷首评语,也别太自以为是了。”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写得真实而又深入?”

“连立意和构思都点透了,倒有点原作者的味道了。”

“是啊,我也算是原作者啊!”张小凡自言自语道。

当初,他写完这部小说后,和梁清风来来回回改了不下三十几遍,可还是不满意。

梁清风说想请业内的行家帮忙看看。张小凡是信他的,毕竟他父亲是作家协会的委员,他有这个便利。

直到几个月后,他无意间在期刊上看到了《绯色》,标题下方“梁清风”的署名格外扎眼。

他读了全文,不得不说改得真好,但唯一不满意的地方就是篇首的一段诗被删减了。

躺在床上的张小凡还在想,他和梁清风终究不是一路人,不管他之前的接近是否掺杂目的性,他都成不了梁清风那样的人,更学不来他永远一副谦谦君子样儿。

一月后,《绯色》出版,张小凡收到了杂志社寄来的精装版。翻开首页是他的评论荐语,落款是小小的张小凡评。

他不明白,梁清风为什么要选他的推荐语,是觉得良心有愧吗?

很快,他便打消了这种想法,梁清风身上有商人的特质,这种特质跟马主编相似又不相同。

马主编是鬼精明的嘴里说人话,虽然恶毒但针针见血。

梁清风是披着道貌岸然的人皮说鬼话,处处文雅但字字虚伪。

张小凡写在《绯色》开篇的一段诗,是准备送给田津津的,不止开篇,整部小说都有她的身影。

如今,他只能在卷首里与这部作品建立联系。而他跟田津津,却再也建立不起任何联系了!

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一样。

四、不一样的牛犇犇

大概是晚上九点钟,张小凡接到了街道派出所的电话。牛犇犇因为打架被抓进了派出所。

他赶到时,牛犇犇正窝在拘留室的墙角,很显然,他喝了酒。

张小凡一边跟对方道歉,一边帮牛犇犇填写资料,折腾了两小时,才将他领回家。

进门后,牛犇犇娴熟地开了一瓶酒,一屁股坐在客厅的地毯上。

张小凡将外套丢在沙发,也躺下来。

“牛导,怎么回事呀?还当自己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子呐?”

“艹!那投资方就是个傻帽儿,满嘴的艺术艺术,其实是个老色鬼,他懂个毛艺术?他懂毛吗?”

张小凡一听乐了。

“别说,牛导今天这话颇能听出艺术的味道。”

“你丫滚!好好一个剧本,活生生拍成了一个毛片。”

要说,牛犇犇这人最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尤其是在三流电影圈里游荡久了,早成老油条一根,只要有人投钱,叫他拍啥都行。

“你以前不也没少拍这种片子嘛!今天怎么压制不住火了?”

他喝了一口酒道:“就是烦了,谁他妈也不想永远混在三流的圈子里。”

张小凡起身拿起桌上的一瓶啤酒,对牛犇犇举了一下:“敬你,牛导!”

牛犇犇看他认真的脸,没有说话,只端起酒瓶喝了一口,眼神里露出难辨的复杂。

“我想把父母留给我结婚的那套房卖了!”他突然蹦出一句话。

张小凡先是惊讶,后又有一丝犹豫。但他并不准备劝阻,因为牛犇犇说这话时特认真,特坚定。

“你跟赵云梦商量了没?”沉默了几分钟后,他才问道。

牛犇犇苦笑了一声,口气里似乎有几分解脱。

“这下不用商量了,分了!”

不意外,赵云梦和田津津都是追求家的人。男人是立业再成家,还是成家再立业,是需要一方向另一方做出妥协的,而不是一方向另一方承认有错就行。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田津津要结婚的事?”

赵云梦和田津津是从小玩到大的闺蜜,结婚的事她不可能不知道,又不可能不给牛犇犇说。

“呵,还不结婚,田津津有三十五了吧,好不容易遇到个称心如意的,可不得抓点紧那!”

果然,他是知道的,可能觉得没有必要告诉他,或是赵云梦不让提。

张小凡叹了口气,拍了拍牛犇犇的肩膀道:“是啊,三十五了,该结婚了。”

没记错的话,赵云梦今年也三十五岁!

五、想象中的婚礼

那晚,张小凡和牛犇犇提着酒瓶上了五十八层的顶楼。因为喝醉了,都想不起来是怎么把门撬开了。

迎着风,他们站在顶楼,一会儿吼骂,一会儿狂笑,一会儿痛哭,像个疯子一样,大声咒骂这操淡的人生。

第二天早上,太阳刚好射在张小凡的脸上,他猛然睁开眼,都有些恍惚,谁把他搬到楼顶来了?努力回想了半天,才拼凑出记忆碎片。

突然,他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牛犇犇不见了,空旷的顶层,只有他一个人。

他眼光搜寻了一圈,依然没找到。

张小凡猛然站起来,一点点挪到顶层边缘,他不敢置信地探头看了看脚下,骂道:“妈的,活见鬼了,这掉下去还不得碎成渣!”

很快,他全身起了冷汗,满脑子都是牛犇犇血肉分离,肢体四散的场景。

等冲到楼梯口时,看见这人还抱着扶手呼呼大睡呢!

张小凡蹲下身子,朝牛犇犇脸上试探性地扇了两巴掌:“你个孙子,吓死老子了!”

临近九月,张小凡开启了另一部长篇小说,牛犇犇还在为他的电影四处拉投资。

人一旦忙起来,屁事少了很多。

这天,他正收拾东西要随马主编出差。无意间看到了大学学姐晒的朋友圈,上边配文:“女神终于嫁了!”

张小凡点开后,看见手捧鲜花,身披白纱的不是别人,正是田津津。

他的心像丢进了一颗石头,荡起层层涟漪。过了一会儿,才感觉分明是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疼得发闷。

田津津没邀请他!

坐在车上,张小凡从口袋里掏出烟点燃,刚吸了一口,马主编转过头瞪着他:“赶紧给我灭了!”

他不得不掐灭了烟,对着窗外发呆。

温柔的粉白玫瑰,剔透的水晶灯球,沁人的香氛气味,整个礼堂就如一部浪漫的法国电影。

铺就的红地毯一直延伸到婚礼主席台,所谓的十里红妆就该是这样。

张小凡以嘉宾的身份坐在观礼席,抿了一口香槟。

音乐响起时,田津津拖着长长的裙摆出现,她缓缓前行,好像走了很久。直到旁边的老人轻轻将她的手交付给对面的年轻人。

台下的欢呼声响彻礼堂!

他们庄严的在神父面前宣誓、交换戒指、饮交杯酒、拥抱、再亲吻……

张小凡从观礼席站起来,一次又一次地鼓掌祝贺……

当马主编打开车上的音乐时,张小凡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在想象中参加了田津津的婚礼。

车内响起优美的前奏,略带沙哑而低迷的外国男中音飘来:“Wherever you go, whatever you do,(⽆论你去哪⾥,⽆论你做什么)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我会⼀直在这⾥等你。)”

这首奥斯卡金曲曾经风靡全球,是电影《终有一天感动你》的主题曲,张小凡记得中文名为《此情可待》。

“这歌真他娘的好听!”张小凡不禁发出一声感叹。

说完,他侧身面向玻璃,因为不知何时他已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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