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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幼时于老家将军台的记忆里,有关小姥的回忆并不算多。但我深知,她是我应当永远铭记之人。
只因,我和哥,是小姥背大的。为何我会用“背”这个字眼呢?据我老妈所言,哥幼时爱耍赖,走上一会儿便不肯再走。故而,小姥背哥的时候居多,而我,则是顺带的。
我小姥是个命苦的女子,她自幼丧父,是我太姥拉扯着她们姐妹几人长大。
可想而知,在那个岁月,一个没有男人支撑的家庭,一个女人带着四个女儿,毫无稳定的收入来源,那日子的艰难程度简直难以想象。
我小姥身为家中长女,自幼便带着妹妹,协助我太姥操持家务。
我小姥是那种容貌出众却毫无心机的女子,这可不是我所言,而是我幼年时听屯里人所说。
我小姥生得很美,这一点我是认同的,我对小姥仍有印象。她皮肤白皙,眼睛又大又亮,还是迷人的大双眼皮。个子似乎不算太高,大约一米五七的样子。
若论长相,我妈像姥爷,是小双眼皮,气质清秀。而二姨则更像姥姥,是那种浓眉大眼的美女。但母亲和二姨的白皙皮肤,皆是随了小姥。
我小姥十二岁时便作为童养媳嫁给了我姥爷,她与姥爷的婚姻乃是旧时代的牺牲品。
姥爷那时二十岁,英俊潇洒,满怀理想,是个极具想法且有所作为的男青年。
要与一个小自己八岁的孩子成婚,对于姥爷而言,甚至不如打光棍。所以,自娶我小姥那日起,姥爷便是排斥的。这排斥的结果便是姥爷不爱归家,但凡能在外工作,绝不回家。
据我妈讲,姥爷担任村支书那会儿,因工作繁忙,加之对小姥不太喜欢,他常常住在村部。有时,许久未归,那时年纪尚小的老妈便会去村部找姥爷,然后将姥爷的行李抱回家。
在我幼时的印象中,几乎极少见到姥爷,甚至都不太认得他。
姥爷辞去村支书一职后,乡里对姥爷的工作甚是满意,又安排姥爷去南马屯,为乡里看养鱼塘。
我不知姥爷在养鱼塘究竟呆了几年,但我知晓从我记事起,我的小姥便是独自一人生活。
那时,我妈为免小姥太过孤单,让我哥晚上去小姥家睡觉为其作伴。
我小姥是极为惯孩子的老太太,她极具耐心,对我和哥的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
也正因我小姥的好性子,让我哥那时染上了不少的坏习惯。
首先便是学会了吸烟。你说我小姥有多惯孩子,我哥背着我爸妈抽烟,我小姥不但不管,还为他打掩护。
我有时会说我哥,留下的那些坏习惯,皆是我奶和我姥这俩老太太给惯出来的。
你说我哥为何两头都这般受宠?因为我爸那头,我爸是独子,我哥是三代单传,怎能不被看重!
而我姥家这边,就我妈和我二姨姐妹俩,没有儿子,这相貌堂堂又可爱的大外孙,简直就是家里的小祖宗!
所以,小姥不管我哥抽烟,也不管我哥与其他男孩子打扑克、来面包。
常言隔代人惯孩子,这话真是一点不假。倘若我哥一直在我父母身边,凭我哥的聪慧,考大学定然不在话下。
可正因未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我哥的成绩严重偏科。数理化近乎科科满分,语文政治英语三科总和却不到五十分,这皆是哥晚上不学习所致。
我年幼时,父母寒暑假都要去参加学习班,我晚上便与我姥相伴,我姥为我剥葵花籽。
我妈说我小时候甚是乖巧,我一周岁时,我爸和我妈去学习,放心不下我,我爸偷着从学校骑车回来去老家瞧我,不进屋,就在窗户外窥探。我就趴在窗户那向外望,姥姥剥一粒葵花籽我便跑回去一趟。
姥姥问我:“丫啦,看啥呢?是不是想爸爸妈妈呀?”
我摇头说:“不想。”但眼圈却是泛红的。我妈说,那时我在屋内眼睛水汪汪,我爸在窗外泪汪汪。
姥姥就将我搂在怀中,为我吟唱。如今有时我也会思索,姥姥那时为我唱的究竟是何歌?为何听上一会儿我便沉沉睡去。
虽说我姥爷不爱我小姥,但我小姥却是深爱着我姥爷的。
那时,各家极少能吃上白面,尝到肉,唯有过年和过节时生产队才会按人口分些白面和肉。
我记得有一年八月节,生产队的一匹马受伤了,队长便决定杀了分肉给大家过节。
我姥家分了两斤马肉,姥姥自己舍不得吃,吊在了屋内晾毛巾的竹竿上,然后托人给姥爷捎信,让姥爷过节回家吃饺子。
可是,八月节过完了,姥爷也未归来。姥姥就把肉继续吊着,等到姥爷回来时,肉都已变得僵硬。
我妈问小姥:“我爹都不回来了,您自己咋不吃呢!”
我小姥说:“等你爹一起吃。”
如今回想小姥的这句话,我不禁感到莫名的心酸。小姥的这份爱,是何等的卑微。
其实,我小姥颇具办事能力。她去乡里办事,毫不怯场,告知乡里人,我姥爷为乡里看鱼池,我老妈,她的大女儿是大校长,她的小女儿,在造船厂管人事。
尽管我姥爷不待见我小姥,可姥爷始终是小姥心目中的神,她对姥爷特别敬仰,特别崇拜,估计也是深深迷恋。
多年的孤独清苦生活让小姥患上了癔病。那时,小姥心情不佳时就会开始打哈欠,接着开始流泪,然后便开始吟唱。
我记得她唱的歌难以听懂,似乎有一句“胡门大海赵翠花……”好像,这歌里也是一个故事。只是,那时的你太过幼小,根本无法理解这些。
姥姥五十九岁那年得了膀胱癌,尿血。母亲带着姥姥去市里看病,又带着姥姥去二姨家。
住在城里的二姨家,姥姥格外自豪,也深感幸福。只是,她的身体已不允许她久留。离开时,姥姥对二姨和妈说:“这里真好,我没待够。”
从二姨那回来,姥姥便卧床不起,全身毫无力气,只能靠打杜冷丁止痛。
一天晚上,正躺着的姥姥突然又犯了癔病。她打着哈欠,流着眼泪告诉我:“丫,姥要犯病,你别害怕。”
我点点头,离姥姥远了些。姥姥这一次又唱了几首歌,情绪异常激动,将叠好的被子都甩到了地上,我不让姥姥扔被子,她还用烟袋锅子敲了我的头,给我头上敲出一个大包。
至今我仍好奇,生病的姥姥已然一丝力气都没有,她究竟是如何将那么多的行李一口气都甩到地上的呢?真的充满玄机。
所以,我至今对于玄学,从不刻意排斥,有些事物,我们的确从理性上难以说通。
那件事不久,姥姥便走了,姥姥走的那年,才刚刚五十九岁。在得病之前,姥姥特别有力气,挑一担水都轻松自如。
在姥姥生病前,她一个人操持做饭,偶尔会抱着她的猫,在我们家准备开饭时来我家就餐。
如今回想,那时的我小姥,内心该是何等的孤苦啊!
姥姥的一生太过短暂,她对于我们每个人而言,都付出了许多,唯独对自己不好,也正因如此,她早早地离开了人世。
姥姥虽已离去,但她的爱与付出永远留在我们心中。
《千与千寻》里有句这样说:“人生就是一列开往坟墓的列车,路途上会有很多站,很难有人可以自始至终陪着走完。当陪你的人要下车时,即使不舍也该心存感激,然后挥手道别。”
姥姥的人生之旅到站了,而我们在缅怀她的同时,更应从她的人生故事中汲取教训,要记得,这世上谁也没有自己重要,千万莫要因为爱别人而忽略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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