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沙悟净。
本是天庭的卷帘大将,如今被贬到流沙河,一切只因失手打碎了琉璃盏。
世人皆说我杀人如魔,光是取经人就吃掉九个。
流沙河其长万里,宽百里,乃取经之路最为险恶之处,也是东西方交界处,若是过了此地,那已是拿到了半本经书。
我在此地几世,见到的取经人何止九个,甚有万余;可河中美味之物比比皆是,我又为何只食九个单薄可怜的取经人。
此为天意。
还不明白?那我再讲得通透些。
当年被贬,临走时玉帝托将领在我掌心写了几字:吓之,等之。
一开始我不懂,直到看到那鱼贯而入的取经人。
我明白了,我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他们知难而退。若不退。皆赐葬身河底。
我不想杀人的。可若我不杀,河中的沙石便化为万剑,直穿我胸膛。
虽我已万万岁,可穿心的疼痛仍是无法承受。
我只碎了杯子,却被贬凡间。被贬凡间就罢了,天界却在罚我杀人。
几世过去了,坚持渡河的有八人,所以葬在此地的也有八人。为了赎罪,我留下他们的骸骨,穿成珠串,带在身边。
流沙河也成为一个传说,渡河的人几乎没有了,可那血腥味却在我脑中久久未曾散去。
那一日,河水变得格外湍急,空中也是电闪雷鸣。
我知道是又有人要来渡河了。
我幻化成张着血盆大口的凶猛怪兽,从河底腾空而起,试图用气势吓退这可怜人。
这次是个少年,眉宇间透露着稚气,可是气势却如大将般。
难道是他吗,天界在等的那个人。
我用尾巴用力地拍打着水面,用内力泛起汹涌浪涛。
可他依旧目光坚定,双手紧握桅杆,看样子是铁了心要渡了这河。
其实,以我的力量只需动一动手指就能让他和船瞬间入水。可我好像被封印了一般,迟迟不肯出招。
我不知道玉帝在等怎样的心仪之人。
可我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再适合不过。
他眼里有光。
“为何非要渡河。”
“去西天取经。”
“为何要取经。”
“渡众人。”
“众人为何要渡。”
“我厌这世道。”
这世道,我也厌,而我厌得又何止这世道。
“你走吧,我不伤你。”
“我要过河。”
“你不怕死?”
“怕,更怕众生灭。”
众生灭,渡众生,这少年操心的还真多。
几世过去了,说着大话要渡众生的人,他是第一个。
“众生?那可否渡我。”
“为何不可。”
“你可知我有何罪,又可知我有何苦厄。你怎敢说渡我。”
少年不语。
“你还是回去吧。你渡不了河,渡不了众生,渡不了我。”
话音刚落,沙石已从河底慢慢涌起,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只能再次试着将船只打翻,内心祈求这少年能害怕。
可谁想,他依旧没有丝毫的恐惧。
沙石四起,已汇成利剑之状。万剑齐发,疼痛无限蔓延。渡我?呵,倒不如先救了我。
我用力将少年的船只推向岸边,直到消失在视线里。
顷刻间,乌云散去,河流平静,万物祥和。
次日,河流再次奔腾而去。
我浮上岸,没想到依然是那个少年。
“你还敢来。”
“为何不敢。”
“我只会救你一次。”
“我一定要渡河。”少年没有任何的犹豫。
我笑而不语,想看看这小儿能有何举动。
他紧了紧船帆,手中执舵,尽管水波汹涌,但也行了几里。
眼瞅着沙石要起,我动了动手指,又将他推到了岸边。
三日,四日,五日,六日…
我依旧没有杀他。
或许他是这几世来唯一说要渡我的人。
或许我一直在等一个能渡我的人。
或许我只是不想再做贡品。
不出几月,少年的事情传到了天界。
我再次被罚,这次罚我七日万箭穿心,直到我能甘心继续为天庭效力。
瞧,天庭又在逼我杀人了。
等之,等之。
玉帝在等,我也在等。
数年过去了,我依旧没有杀他。
每七日的万箭穿心已为日常,少年也变为青年。
我们是敌人,也是旧友。
而后的每一日,他眼中的光便淡下去一点。
“我怕是渡不了河了。”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可是,我依然在等。
终于,我没有再看到少年。
听上游下来的鲤鱼说,他当上了地方的官吏。
终是等不到了。
那一天珠串上多了一颗骸骨,没人知道是谁的。我想大概是我的吧。
带着九头骸骨珠串的我却显得格外乖巧。
这大概是困在河里的万万余年。
那天观音来了。
“你是沙悟净。”
“是。”
“你一直在这里等一个人。”
“是。”
“给你一机会来就救赎自己。”
“是。”
“命你陪三藏去西天取经,普渡众生。”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