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思昏沉。在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本诗集,慢慢的读···”
总是被叶芝的这首诗所深深地打动,它会令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你鬓边的斑白,似乎真是眨眼的时间,青丝便成华发。我还来不及掰着手指细数流经的岁月,就只剩下了一声长长地轻叹:年华已老。
我十八,你五十。
当我踏进高中门槛第一次与你谋面,那前所未有的亲切感驱散了我心头所有对未来高中生涯的恐惧。你教会我的第一句话是“可以平凡,不可以平庸”,我因此而特别喜欢上你的课,喜欢听你讲红楼梦,喜欢听你讲杜甫的诗,讲韦庄的词。我还记得那时的你每堂课都会叫一个学生上台为大家讲解一首自己挑选的诗,此时,你大多会以极低的姿态与我们一起坐在下面的位子上,做一个默默的倾听者。那是我人生中踏上的第一个平台,在你为我提供的这个平台上,我第一次享受到了作为主角的荣耀和掌声。那时的你,温柔可亲。
我十九,你五十一。
你还记得吗?盛开在十九岁花季里的,那个疯狂迷恋红楼梦的孩子。或许你自己都不知道,你一次没有带书,空手为我们讲解了一节课红楼梦的影响对我有多大。你能随口就说出红楼哪一回的回目与章节,我打心底里钦佩你对它是多么熟悉啊!我立志要做另一个你,于是,没过多久我便能流利的背诵出红楼梦所有的诗词,我会和别人絮叨着我最爱的人物王熙凤,我想着象牙塔再卑微,我也将其视之若生命。而那时的你,在我眼中,风采依旧。
我二十,你五十二。
人生若只如初见,哪能真的如初见呢?不知不觉就走完了高中短短的三年,记忆里刻下了多少美好的温存。我出色的语文成绩博得了你深情的赞许,也成了你一直青睐的宠儿,我有时爱和你撒娇,你说你老了,眼花了,我便凑在你耳根悄悄地对你说了:“哪有?那是有深度啊!”顿时,你忍不住笑了,笑话我的天真与调皮。可是眨眼间,那惹眼的白发怎是令我生出无限的心疼?
张爱玲说,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了蚤子。我对你说,生命再华美,遗憾于它终究也有爬满蚤子的那一天。在那相差整整三十个年头的岁月鸿沟里,我与你似乎并没有产生那年龄段应有的隔阂。你与我谈写作,谈以往,谈人生。你为我发表的文章而开心,而感动,而骄傲。生命里的某些交集,某些缘分,出现在恰恰好的时刻,真是能够令人爱到惊心,也恨到荼蘼。
从稚嫩过渡到成熟,从少年渐成为青年。
可我依然是那么的喜欢梅尧臣的一首诗,“落尽梨花春又了,满地残阳,翠色和颜老。”每当我深情地念起这几句,就仿佛亲眼看见了这派落红遍地,残阳孤寂的景象。诗人敏感,你说我同他们一样的敏感。我想起了我曾经还因此在作文中杜撰出了一句“只忆当时年纪小,惜春还怕花开早”,你微笑着拿起我的作文,喃喃地念了一遍“只忆当时年纪小,惜春还怕花开早···”
不禁慨然,是否是走出去了才会怀念故土的美好?还是那条“失去后才懂得珍惜”的定律?
都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你可知道,我多希望那些短暂的温暖与繁华就这样定格在我的二十岁,你的五十岁。
纵使时光,垂垂老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