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我去拔草。
广播里悠悠唱着:“从一楼到四楼的距离原来只有三年。”我从二楼下来,走向中心花坛,紫荆已经落了,心形叶片郁郁葱葱,在离我十几米的距离外,他把手插在休闲裤袋子里,微微皱着眉,抿着嘴,慵懒地朝我这个方向走来……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我背着书包,牵着朋友妹妹的手,穿过一片桦树林,黑黑的油柏路很干净,阳光透过叶间的缝隙星星点点地洒在地上,他迎面走来,眼神飘过来,笑笑,我高冷地,捂脸走过,耳根子都红了……
现在,却不同了。
我们对视了一眼,别过脸去,几乎同时,他朝南,我向北,离紫荆越来越远……
突然想起一首诗,有些涩:
螃蟹在剥我的壳
笔记本在写我
漫天的我落在花上
而你在想我
我脑海里竟又倒映出骆然的模样,那一抹坏的笑,擦不掉,凌小猪神秘兮兮地告诉我,这叫喜欢,我一把草扔过去……
我想,对于骆然,我们只不过是一根棒棒糖的情谊,或是一张纸巾的情谊,那张纸巾,被我擤了一把鼻涕扔进了垃圾桶,如果他没有参加播音竞选,没有遇见静香,没有在平安夜爬上二楼,那根棒棒糖,是不是会在我手里?回忆又不争气地在我脑海里翻涌……
那时的我正百无聊赖地刷着班级群聊天记录。忽然眼前一亮,骆然问:“清洛呢?”我兴奋地放下鸭脖子,想着我该用怎样一种语气回答。突然,群消息如暴风雨般席卷而来。
“哟~一开口就找清洛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秀,接着秀……”
“清洛清洛,有你找你(奸诈狡猾偷笑的表情)@我”
“手牵手,跟我一起走,创造幸福的生活~~~”
……
流言已使我目不忍视了!
我迅速敲击键盘,却说出这样苍白的话:“你们别这样!”毫无气势,毫无魄力,就算是说个“滚”字,也比这个强啊……
“哦,哦,哦!懂!低调,低调,嘘——”
我正要发作,一条消息弹出来,是骆然。
“你知道不,我百分之二十五喜欢小学的同桌,百分之二十五喜欢现在的后桌,百分之五十喜欢我播音的搭档,她叫静香。”
播音的搭档叫静香?哈哈哈,这名字取得很随机嘛!等等!百分之二十五喜欢现在的后桌,那不就是,我。我记得当时我的反应是,很愤怒!我居然只值百分之二十五!然后,我就有意无意地把话题扯到棒棒糖上去了。
他似乎心情很好,“待会我就去小卖部买,我记得,柠檬味的是吧?返校那天下第一节晚自习我给你,嗯,那天是平安夜吧?正好,当作平安夜的礼物,苹果我就不送啦,不过你要送哈哈哈哈……”
第一节晚自习6:40开始,7:30结束,前三十分钟我致力于做题,后二十分钟,分针每转动一圈,我嘴角就上扬一点,坐立不安,乱写乱画,终于熬到下课……
如果,那颗糖,他给了我,小说就可以完结了,可是,我忘了,从一开始,他就是其他小说的主角。
他一下课就爬上了二楼,找什么人,我就在紫荆树旁边,昏暗的路灯下,望着二楼,静静地等,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我只知道,我等的并不是那颗糖。
说来戏剧,黑漆漆的天空,没有月亮,没有星星,竟然还飘起了小雨,凌小猪拉我进去,我笑着说我再等等,直到我看到骆然和静香站在一起,直到我看到他们周围的人起哄,直到我看到骆然送出了他手中的苹果,我不再等,就那么站着,雨一直下,上课铃声响起,我顿了顿,没有表情地走了进去……
骆然兴奋地跟我分享他们的故事,我说我要写作业,拒绝了当他的听众,那是我十几年来过的第一个平安夜,我撕了日记本,从此没有下一个。
值得高兴的是,关于我和他的流言蜚语,少了很多,转移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第二学期,第一天晚自习下课,他又晃到我身边,说糖沐蓉找我,我兴奋地跑出去,发现走廊空无一人,可恶,又着了这混蛋的道,他突然从后门一蹦出来,哈哈大笑,“我就是糖沐蓉!”我懒得理他。
顺了口气,打开抽屉,一支笔静静地躺在抽屉里,那上面有我偶像,我展开笔下的便利贴,字体很独特,是骆然。
“以前用你那么多笔怪不好意思的,这支就当还你咯。”
好吧,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防线又轰然倒塌。
思绪又飘了回来,想起这支笔,我又笑了,不可以,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我使劲掐了自己两下,不许笑,不许想起有关他的一切,我要把他从我的记忆里彻底抹去。
我冲进教室,打开笔袋,把十几支笔倒了一桌子,唯独不见那支笔。哦,想起来了,以前我怕弄丢,特意把它塞在笔袋侧面一个隐蔽的(自认为隐蔽)小口袋里面了。珍惜的东西,是舍不得用的。那支笔还有一大半笔芯,如果他不逼着我用,可能还有满满的一整支笔芯。
那个晚自习,我值日。整间教室出奇的安静,可骆然总不消停,老把我往他那边叫,一会问题目,一会要喝水,我在别的同学那停留一两分钟他就一直干咳,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没有笑。经过他身边,他伸出脚绊我,我恶狠狠地说:“你到底要干嘛!”
“那支笔你用了吗?”语气很随意,像大街上偶遇熟人,寒暄一句“吃了吗?”
我摇摇头。
他又笑了,笑得奸诈狡猾,“你不会是舍不得吧?”
“我呸!”
为了证明我很舍得,立马我就用了那支笔。
过了一会,他说:“好用吗?”我点点头。他嘿嘿地笑,“那你拿来。”我忍不住破口大骂,“骆然你有病吧!送出去又要回来,你把老娘当猴耍啊!”说完风风火火冲回座位,抄起笔就往他桌上摔,差点没砸死他,整个动作太连贯,我呼哧呼哧喘气,骆然石化了……
我一抬头,整间教室的人一脸懵逼地望着我,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我忘了这还是晚自习,我怎么就开始和骆然唱戏呢?
后来我问凌小猪:“你怎么不提醒我呢?”她说:“你生气生得太认真,太走心,太投入,我就没忍心打扰你。”
那支笔还是回到了我手里,骆然道歉说:“我不是要回去,是跟你换支笔芯,那支笔芯快用完了……”他道歉的语气,很真诚,我就接受了,忽略了刚买的笔怎么会突然没笔芯这个问题……
再后来,班长在骆然书包里发现了一支笔,跟他送我的,一模一样,我压制住激动的心情,告诉自己:“巧合,一切都是巧合。”
我笑了笑,把笔统统装进笔袋里,强迫自己不再想这些遥远的事情。
回忆里的人,是不能去见的,去见了,回忆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