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爱说话的人啊,请努力生活---读村上春树《爱吃沙拉的狮子》

看村上春树的随笔往往会有种逛甜品店的幸福感,就像他对自己的评价那样“我的随笔就像寿司店的寿司,那家店的葫芦条寿司和萝卜条寿司很好吃啊”。我没有去过寿司店,但我很爱逛甜品店,那些精致小巧散发着甜香的小糕点,不仅在视觉上满足你,更是在味觉、嗅觉上征服你。

村上的随笔是有着纯正的随笔气质的日常式的口语化文字,没有什么大道理、说教和所谓的金句,也没有那种高大上、深奥属性的东西,纯粹就是“从心所愿,痛痛快快地写自己想写的东西,写自己觉得有趣的事情”,所以这本《爱吃沙拉的狮子》写的都是些身边事,文字浅显易懂,没有任何装腔作态的词汇,反而令文学大师村上春树有了一种憨态可掬的老先生的形象。

大部分的人对作家,尤其是写短篇随笔的作家都会有种迷之误会,以为他们总是很闲,很有空,不是在跑步,就是在喝下午茶,要不就是在吃大餐,至于那一篇篇或深或浅,或优美或简朴的文章是如何生成的呢?无非是在这些闲聊、闲吃、闲坐的空当里随意挥手而就的吧。如此的话,那当真误会了这些作家的诚意了。

其实,生活的众多美好皆来自人身五官的欢愉。

这本书里,村上写了《做西式鸡蛋卷》,从电视名厨教授西式鸡蛋卷的做法,到村上自己亲手烹制成品,乃至臆造出最适合做这菜的情景,皆来自于眼、耳、口、鼻的紧密配合。哦,当然,严格来说还要有一颗浪漫的、丰富的、贞静的内心。

在书中《等着上断头台》一篇里,村上讲到了念想的美妙。有时候戛然而止的美与诱惑,在这世间最为珍贵。点到即止的欲言又止是段位最高的极致,让你心有挂念,食寐不安,让你余音缭绕心生往之。仿若某日邂逅的良人,吃到的美食,听过的妙音,闻到的奇香,深深陷入骨里、眼里、心里。盼啊盼,只为再来一番。思啊、想啊,只愿再续一缘。而当真续了前缘,展了真颜,却又索然淡淡,终至渺无印象。究竟爱的是那个物件,还是那自我化合而成的期盼。

生活中,我们要有善于捕捉趣味的眼睛,要有良于品尝美味的口鼻,要有热爱聆听的耳朵,更重要的是要有一双乐于实施的手,去把这些美好付诸实施。那些奔跑、美食、行走,无不是生活中的仪式感,那些美好的仪式感,那些看似郑重其事的表达、感受,正是我们与这个世界融合的方式。在感受的过程中盼望着美好的降临,在寻觅的过程中自己摆渡自己。

生活中的我们总是过分依赖所谓的神明,期望从佛祖那寻觅到自己的归宿,期望各路神明在我们虔诚的祈求、祷告、供奉当中,拣选出幸运儿,赐他恩典,许她承诺,令他美梦成真、万事顺意。却常常忘记,无论何种祈祷,那些所求、所盼,无不需要我们日复一日的付出,想要喜得贵子的,需要调理身体,按时功课。想要事业有成的,需要勤勉上进、人情通达。想要寻得良人的,需要放开胸怀、接纳众生。除了这些,还需要你懂判断、知进退、明识人、善决断。除了神明的护佑,你自身的质素同样不可缺少,一定是要你自己想要决定做些什么了,佛祖他老人家才愿意来渡你一段路。

而说到占卜算命,很明显,村上对帮别人占卜算命的兴趣远胜于让别人为他占卜算,因为在他看来,占卜算命就像他写小说那样相差无几,同样需要观察、思考、判断再加上适当的想象,最后,成了。

作为不爱说话沉默寡言的作家代表之一,众所周知,村上曾有过八年的不得不说话的时期,相较于信赖佛祖,他更倾向于信任努力。

当年曾以自己的方式努力和蔼待人的记忆坚实地支撑着现在的他,用自己切身的感触发出无言的声援:不爱说话的人,请努力生活吧。

因为没有人有义务透过你沉默的外表挖掘你有趣的灵魂、丰美的才华以及高洁的品性。

沉默你我,行走在这人世间,总要比别人承受更多来自他的误解、排斥。需要比别人花费更多的气力去向外界说明自己,走更长的路去与这个世界握手、把酒、言欢。

在此之前,注定要有那么一段时期,要狠狠地用平日并不常用的力量去努力,去坚持,比如很少用到的肌肉,比如不得不多说的话,耐着性子亲切和蔼地待人,哪怕暂时并没有结果。

但,没有办法,这就像是一种社会训练。你总是需要这样一段时间,储蓄那些点滴的可能性,直至这些储蓄起来的点点滴滴微温足以温暖我们有时寒冷彻骨的人生。

当人生的路上走的久了,眼中的光便逐渐在尘埃中积淀下来,流逝的溢彩、褪去青涩的意气,转而有了盛年的内敛。一切都不那么在意敏感了。我们在风雪挨挨的旅途中有力厚厚的铠甲,面对风雨、流言、暴击,也能自在应对、从容接纳了。我们终将用澄明、清澈的代价,换取了轻松自在过活的现实生活。

关于村上春树的随笔连载,我最为喜爱的便是每篇随笔的尾端总会有一小行类似注语的文字,在每周的专栏里向读者们表达“本周的村上”所痴缠的悟感,有时是对某人、某事、某物的感叹,如音乐、如店招名字,有时是对某些问题的困惑、期盼或者呼唤。我很是好奇这些每周出现的村上的悟感是否有读者回应,因为真的很有趣,胜过专栏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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