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城外,乱葬岗。
送葬的用绳子将棺椁下到坟坑里,草草地填满土。
领头的向晏光作了个揖,带人转身走了。
听说这孩子是害痨病死的,谁也不愿意多待,传染上怎么办。
晏光愣过神来,抓起铁锹培了培土,在坟上压了几块石头,算是给儿子立了一个碑。
二、
三天后,入夜,城东门的一户小院落。
堂屋内,一卷卷书简,堆满了案机,在幽暗的油灯下,像隐藏在黑暗里的小山一样。
晏光写完了最后一个字,放下笔,直起身子,长舒了一口气:应该可以交差了。
肚子咕咕叫了两声,晏光这才想起,从中午到现在,水米未进。
起身,将笔砚收拾了下,向灶台走去。
“砰砰砰!”一阵急促的砸门声。
晏光一惊, 停住脚步。
没等回过神来,柴门被一脚踹开,呼啦啦一帮带刀的冲了进来。
“妈的!”带头的捕快一脸不爽,“怎么着,晏博士,带上这些破烂,走一遭吧?”
晏光默默的把书简收拾好,装到背篓里,揽过背绳,跨到肩上。
一群捕快在后面跟着,沿着新修的商公大街,来到了府衙。
三、
公堂两侧,一群书生跪满了两排,面前堆满了书简。
晏光低头快步进入大堂,卸下背篓,伏在地上:“《诗经》三十卷如数奉上,请大人过目。”
师爷上前把背篓翻倒,书简滴溜溜滚了一地,点了点,数目属实。
知府点点头。
晏光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低身退下,跪到一边。
突然,一个书生站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卷刚刚滚落的书简。
“进之兄?”晏光抬起头,眼光定这位同门师兄的身上,满心疑惑。
“禀大人,此人所言不实,故意欺瞒大人。”郦进之俯身行了大礼。
晏光愣住了。
“这书简像是新的:穿绳完整,墨迹清晰。小生斗胆,此人必有一套旧书藏了起来!”郦进之扯了扯书简,指向晏光。
“叛徒!”晏光心里腾起了一阵火。
“回禀大人,晏光是爱书之人,日常爱惜,不敢玷污,更不敢以假乱真,不信可去小人家中搜查。切莫听信小人谗言,误了大人名声。”晏光直起身,怒视着郦进之。
“搜查?晏光,怕不是早藏起来了?”郦进冷笑地看着他。
“郦进之!你个背师叛道的小人!有何证据?”晏光的脸色因愤怒涨的通红。
“大人,听说晏光小儿前几日出殡,这其中,怕不是有诈。”郦进怂恿道。
堂下一帮读书人骇然,面面相觑。
“郦进之!不要欺人太甚!大人,小儿害痨病而死,新葬未过三日,而城中疫情正盛,大人千万体恤!”晏光叩头求情。
“大人,如有顾虑,小生愿第一个开棺。”郦进之势在必得。
”好!准了!“知府掷下一支签。
晏光,一丝凌然。
四、
府衙外的广场上,火光冲天。捕快们来来回回,将咸阳城里搜罗的百家之书,一车车拉了过来,尽数焚毁。
公堂上,郦进之推开棺材盖,里面铺着一层白绸,揭开后,只见一卷卷书简整齐的码在一起。
师爷上前点了点,共三十卷。
次日,晏光腰斩于街口。
所有书生被发配关外,修筑长城,累死、病死者十之八九。
郦进之检举有功,免罪,赶出咸阳城。
五、
七年后,秦朝灭亡。
初春,咸阳城内,一个少年陪伴着一位书生,推开了东门旁的一户小院,
日晒雨淋,久无人居住,草屋已摇摇欲坠。
俩人进到屋里,书生走到床头,向右边数了三步,往地上指了指。
少年拿起带来的铁锹,开始往下挖。一刻钟过去,什么也没有。少年疑惑的看向书生。
“接着挖。”书生信心满怀。
不一会儿,碰到一块木板,提起木板,是两层席子,席子下铺着棉被,上前揭开,一卷卷书简出现在面前,粗略一估,有数百卷。
少年有点发愁,转头对书生说:
“郦叔,这么多,我们怎么带回去啊?”
“不带了。”郦进之扫了案机上的灰尘,“不走了,重修一下,开堂办学。”
后记:
秦始皇三十三年,丞相李斯建议: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烧之。有敢偶语诗书者弃市。史称“焚书坑儒”。
今天这些书能传下来,应该有人舍身取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