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8.15是中秋节,阖家团圆的一天。
那天,万家灯火通明,凌晨三点我站在阳台上,怔怔的望着烟花与暮色融为一体,旁边的手机微信最后一条消息是去了。
“去了”。我没有外公了,而妈妈没有父亲了。
1
大饼问我什么是爱?
我说爱是杨过对小龙女十六年的痴痴等候;爱是你想吃油条,他连豆浆都给你买好了;爱是为了你,我情愿一人独品这世间的孤独与寂寞。
2
我的外公叫伍什子,他说他出生那年太姥爷刚好五十岁,所以就给他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那年的中国战火纷飞,他就跟着父母东躲西藏的过着居无定所的日子,后来太姥姥在躲日本人的时候不小心摔下悬崖,就此故去,那年外公三岁。
六岁那年,太姥爷身心交瘁,也离开了这个世界,剩下外公一人独自生活,他就挨家挨户的讨着百家饭长大。他经常和我说东头第五家杨六爷家的菜团子最好吃,西头的孤寡奶奶做的玉米面窝窝现在想起来都口齿留香。
十岁那年,他被同族的一位爷爷收养,教他识字算账。掌握了一技之长。
二十岁那年,通过十里八乡有名的媒婆介绍认识了我的外婆,他说第一次见外婆看呆了眼,一不小心从门槛外摔进了门里,外婆是属于小家碧玉型的,一个北方女子身上却有着江南女子的婉约,犹如一缕清风,总给人以千回百转欲语还休的滋味。正如徐志摩那句诗里所描绘的:“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外公说就那一眼,他就认定了外婆。
后来两人自然而然的走到了一起,外公用一斤猪肉和十斤玉米面把外婆迎进了门,过起了他们自己的小日子,外公说他在外面做生意回家,外婆就把饭做好了,有时候他回家晚了,饭菜凉了,外婆就热,凉了就再热,无论再累、再迟回家都能吃到热腾腾的饭菜。外婆有着一手好绣活,绣出来的东西受到十里八乡人们的热捧和喜爱,来家里向外婆讨手艺的人络绎不绝,外婆也从不吝啬。不久外婆怀孕生下母亲,小日子过得更加有滋有味了,外公说他最喜欢的就是看着外婆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做绣活,夕阳西下,余晖洒在外婆的身上美极了。
三年过后,外婆又一次怀孕,可惜好景不长,在当时医疗条件极其恶劣的情况下,外婆和肚子里的孩子因为难产永久的离开了。外公说外婆生孩子那天医院刚好停电了,他说那天的雪很大,他一个人把躺在平板车里的外婆推回了村口,因为老一辈人说死在外面的人不能进村,否则会不吉利。他说的风轻云淡,就好像在诉说别人的故事。那夜 ,他就在村口的小茅屋陪了一夜他的爱人和无缘的孩子。时隔多年我的脑海里一直有这样一个画面,漫天大雪,周围的一切是那么的寂寥,只有外公推着平板车的身影和车轮压到雪花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雪花落在他的身上、头上、脸上、鼻子呼出的热气打湿了雪花凝结成小冰柱,他就一步一步推着他的整个世界往前走,外婆下葬后外公就病倒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闻不问,只是默默地流泪。
无论母亲怎么哭闹外公也不理。第四天,外公仿佛换了一个人,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他依旧是那个精神抖擞的生意人,过起了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的日子。
母亲六岁那年,街坊的小孩不和她玩,说她是没娘的疯丫头,她回家哭闹着和外公要娘、要娘,无论外公怎么解释,母亲都不听,不吃不喝的和外公开始怄气,外公疼她闺女,就找到媒婆替他说媒,条件是结婚了不要小孩,几天过后,媒婆找到外公说:“有合适的一个,是个死了丈夫的,不过还带着一个姑娘,刚好和你家的孩子做伴,你说的她都同意,来了不要小孩,我给你打听过了,是个居家过日子的,对方对你也有意思,正好你们搭把手过。”
结婚前夕,外公在外婆的坟边静静是坐了一夜。
没有婚宴,没有酒席,就这样外公和新外婆领了结婚证,住到了一起,有一天外公出门做生意给了新外婆钱让给两个孩子扯两块布走两件碎花袄,新外婆只她给自己闺女做了衣服,没给母亲做,后来母亲和新外婆的小孩吵架,说她抢了爹给她做的衣服,随后就打了起来,新外婆出来看到,二话不说拖过母亲就是一顿暴打,无论母亲怎么哀求都不行,那天外公忙完生意提前回家刚好看到这一幕,平时温文尔雅的外公拖过外婆,狠狠的给了自己一巴掌,“啪”的一声惊呆了两个哭泣的孩子,也让新外婆愣怔了,等她反应过来立马坐到地上撒泼哭闹,外公蹲在地上一根不断一根的抽烟,之后把的所有的烟头踩在脚下,扶着膝盖缓缓站起来,低头碾了碾脚下的烟头。然后抬起头心平气和的说道:“离婚吧!”这段婚姻维持了仅仅三个半月,后来母亲再也没有闹外公给她找过娘。
母亲越长越像外婆,只是性子好动,高中毕业之后,母亲分到镇里教书并和父亲一见钟情,父亲兄妹六个,外公不同意,母亲就各种威胁,最后外公妥协了,他对父亲只说了三个字:“对她好,”这是他对父亲唯一的要求。母亲嫁人那天,父亲将母亲背出门的那一刻,外公背着人群挥了挥手缓缓地说道:“走吧!”没有人知道外公哭了,也许是不舍,也许是替外婆感到可惜,可惜看不到他们心爱的姑娘嫁人。
母亲生姐姐的时候胎位不正需要到医院剖腹产,产房外,外公死死地瞪着父亲,后来却坐在医院的走廊上把头埋在膝盖里哭的像个无助的小孩,没有人能理解他的痛,他曾经在这个地方送走了他挚爱的妻子和无缘的孩子,他害怕啊!医生说母女平安的那一刻,他又哭又笑的像个疯癫的老头。
他的这一生共流了这三次眼泪。
2014年底,外公被查出食道癌晚期,我亲眼看着他被病痛折磨的不成人样。瘦骨嶙峋的连走路都费劲,靠着吸食流食维持生命体征,他总喜欢在夕阳西下的时候让我把他扶到门口的小凳上,然后闭目养神,余晖洒在他苍老的容颜上,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2015年八月十四,外公握着外婆给他绣的平安符安详的离开了这个世界,享年76岁。
今年依旧76岁。
那个年代的人,爱了就是一辈子。
愿亲爱的你和我,也能遇到这样的他,这样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