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碧篇
楔子
冥花谷,黄泉。
八百里黄泉,黄沙漫漫,酷寒燥热交替,无一活物。
在这里生长着大片大片的彼岸花,鲜红欲滴似人的鲜血。一条小道于花海中蜿蜒而出伸向远方,小路的尽头是一株挺拔的参天大树,树根深深嵌入地底,像是从地底里长出来的暗夜修罗。树旁有一条隐在薄雾中的河流,朦朦胧胧,看不太真切,依稀可见斗折蛇行,蜿蜒西去。
大树苍老粗壮的枝干托起一座树屋,蜿蜒盘旋的树根形成天然的阶梯,直通树屋。树屋的雕花古朴雅致,似从远古时代流传下来。
屋内一红衣女子正侧卧榻上闭目小憩,额间一朵鲜红的彼岸花妖冶至极,不似常人,却似妖魅。
(一)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远处漫漫黄沙之上出现了一个绿点,越来越近。来人是一位绿衣女子,水绿色的衣衫如碧荷般铺展开来,到是给这黄泉添了几分生机。
绿衣女子沿着阶梯拾级而上到了树屋前,门自动打开了。绿衣女子并不惊讶,从容淡定地走进了屋内。
花颜睁开眼细细打量着这女子,只见这女子细眉雪肤,姿容秀丽,水绿的衣衫轻盈灵动宛如画中人。
女子直勾勾地盯着花颜不说话,似是在打探。花颜耐不住先开了口,“姑娘来这里所为何事,我这里只做交易,只要你付出同等的代价,我可以满足你的任何一个愿望。”
话音刚落,她便说到“我想要救他,无论付出什么代价,这一次我不会再逃避了”。
女子顺着坐在了桌前,“我有故事,你可有酒?”她问到,花颜给了她一大壶六月西霜,她的思绪飘忽,记忆回溯到很多年以前。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长江流域,中华文明的发源地之一,孕育了中华文明的母亲河千万年来一直奔流不息地向东流去。
水碧原是这滚滚长江水中的毫不起眼的一部分,每天随着奔腾的江水向东而去。沿途到过很多地方,见过无数的风景,看到过许许多多的人,但都是远远的观望。
要是我能上岸去那多好啊,这是水碧最大的心愿。水碧不同于其他的长江水,她有意识,会思考,会哭,会笑,会痛。
水碧本是远古时代遗留下来的无根之水,时间久了竟慢慢凝聚形成了人形,但这人形却是透明的,笼罩在一层薄雾中,亦真亦幻。
有一天水碧终于如愿上了岸,看到了岸上的世界。但她本质还是水,不能离开水源太久,她干脆在岸边盖了一间屋子住了下来。
就这样水碧和屋旁的一株柳树成了邻居,这柳树居然也修炼成了人形,只是她看淡了人世间的世态炎凉,民间疾苦,只想做一棵普通的柳树,水碧总叫她“柳娘”。
过路的行人和过往的船只并不知道岸边住了两只妖,一只水妖,一只柳妖。水碧对茅屋施了法,常人不会发觉。
在这繁华的人世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们往往习惯择高处而立。因此人们常常目空一切,夜郎自大。
水碧不一样,她喜欢潜在水下看这世界,因此她看到了很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二)
几百年前,洞庭木落,泽畔行吟,一位失意的年轻人孤独的在江畔行走。男子玉冠束发,俊秀挺拔,英俊非凡,可他的脸上却毫无生气。
男子忽然停住了脚步,遥望远方,目光是那样深切,两大滴热泪从他的眼中流出,滴落在脚下的土地上。
山河破碎,国破家亡,“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说完男子纵身一跃投入滚滚江水之中。
男子任由自己在江中缓缓下沉,水碧正好潜伏在水下,她奋力的朝男子游去。水碧一把拖住男子想把他带到岸上,男子却推开了她,脸上缓缓绽放出笑容,直到沉入江底消失不见。
人们争相划船打捞男子的尸体,却终无所获。一些善良的妇人为了不让鱼啃食他的身体,用叶子包着米饭扔入水中。
后来,水碧才听说那男子是伟大的爱国诗人,他被世人所铭记,他的诗文也广为传诵。人们在他忌日的这一天会举行龙舟比赛,包粽子,喝雄黄酒。
水碧花了很长时间都没有想明白为何那男子如此决绝的赴死,从前溺水的人只会拼命的抓住水碧,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水碧虽是水妖,但她却努力救助每一个落水之人。
公元184年,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朝代更迭,社会动荡。汉家的天下快要灭亡了。
一天水碧看见两个小孩在江边竞相追逐,嬉戏打闹。其中一个个子稍矮的小孩脚下一滑跌入了江中。
小孩奋力挣扎,但他太小了,挣扎了几下便沉入了江中。另一个小孩焦急的在岸上大喊“阿瑜——阿瑜”,无人回应。
小孩急匆匆地跑去找大人帮忙去了。水碧慌忙朝小孩游去,一下把小孩从水里捞了出来。
小孩脸色发青,呼吸微弱,水碧施了个法小孩剧烈的咳嗽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
小孩抬头看见一位容貌秀美的女子正笑吟吟的看着他,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是这女子救了自己。
水滴沿着水碧的头发往下滴,几缕湿发还粘在脸上,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小孩的脸一下就红了,水碧低头才惊觉衣衫早已湿透,玲珑的身段一览无余,绕是她是妖怪也顿觉尴尬。
小孩却脱下了自己小小的外衫披在水碧身上,子曰“非礼勿视,我既看了姑娘的身子,将来定会迎娶姑娘”。
小孩目光坚定,一脸真诚。水碧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才多大啊,何必顾忌那些个三纲五常,人伦秩序,你不必娶我,我救得人太多了,已经记不清了”。
小孩脸涨得通红,“敢问姑娘芳名,在下周瑜”。“阿瑜——阿瑜,我找人来救你了”,远处传来了呼喊声,水碧摸摸小孩的头便要离开。小孩仍死死地拽住水碧的衣角,水碧蹲下身子与小孩齐平“好啊,那就等你弱冠之年便来迎娶我吧,我叫水碧”。
说完水碧便飞也似的逃走了,她不想被别人看见。水碧并不知道她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白云苍狗,世事无常,十年后。
水碧还是和往常一样在门前的荷塘里捕鱼捉虾或去找采荷女学女红,顺便救起落水之人。这一天水碧正挽了裤脚在荷塘里捉鱼 ,这鱼滑腻腻的到处乱窜,溅了水碧一身的泥。
“啊,终于抓住你了,看你往哪跑”,水碧兴奋的大叫。远处传来达达的马蹄声,一匹白色青骢马疾驰而过,水碧一愣鱼便从她手中逃脱了,水碧后悔的狠狠拍自己的头。
经过一会艰难的摸索终于重新抓住了两条鱼,水碧喜滋滋的跑回了家。推开房门水碧被面前的场景吓了一大跳,屋内一躺一坐有两个男子,躺在床上的男子似是受了伤脸色苍白 ,另一个白衣男子正细心的为男子擦汗。
听到动静后白衣男子转过身来,六月盛夏,温暖的阳光透过清白色的幕帘洒在男子的身上,,温文谦和,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水碧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此时满身污泥,实在狼狈不堪,立刻冲出了门。
待水碧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后才重新走了进去,男子立即起身说到“这位姑娘家兄受了伤实在不宜长途奔波,见这里有座茅屋便擅自进来了,实在抱歉”。
水碧摆摆手说“无妨,你们兄弟二人先在这里养好伤再走吧,我先去为你们准备一些饭食”。说完水碧刚转身手腕却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握住。
“是你,真的是你,我终于找到你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竟然丝毫没有改变。”男子的眼中满是欣喜,握着水碧的手不肯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