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楊氏，故兵部尚書玄琰之季女也，小字玉環。初為壽王妃，以容貌驚艷絕世有聞于玄宗，後納為貴妃，遂寵冠后宮。唐人白樂天有詩言曰：後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於一身。蓋謂楊氏也。有議者言曰：楊氏者，紅顏禍水，侍玄宗，极盡狐媚惑主之能事，濛蔽聖聽，以亂朝綱，國乃衰亡。此論亦過矣。誠然，蓋貴妃有寵於玄宗，楊國忠之倫方見信於帝，委之以朝廟大權也。然昏憒失政、遠賢任奸者，玄宗也。濛蔽聖聽、擾政亂國者，國忠之倫也。何預楊氏？如楊氏者，女子也。其夫君玄宗，英主也。夫玄宗之際，方經武氏竊國之亂，舉國君臣驚悸未平，猶恨女主當政，如武惠妃者，深寵于玄宗，而無以封后者，蓋由此也。故玄宗一朝，女氏干政臨朝何其難也。況玄宗，世之英主，正當莊年，非有幼主臨朝、主庸臣暗之時（參考北魏文明馮太后、武后臨朝稱制之遺事），故朝廟之大權，何出婦人之手？此吾論一也。且觀玄宗朝開元舊事，賢賢賤不肖，親賢臣遠小人，是以姚崇、宋璟之儕得以進，大奸大惡之徒未聞也，武惠妃亦深寵於玄宗，而國政日盛。何及天寶之時，國政日非，幾于覆滅？比之二時，非女氏之過也，惠妃、楊氏其皆有寵於玄宗，非有篡權稱制之野心，而玄宗亦不假大權於外人，一國之命皆出於帝，非由外也。故玄宗進姚崇、宋璟之倫，國乃大治。及于後用李林甫、楊國忠之儕，國政日非。非由他也，蓋玄宗日漸驕奢，疏于政務，不復當日之勤勉耳。歐陽文忠公有言曰：憂勞可以興國，逸豫可以亡身，自然之理也。此言信然。此吾論二也。夫古之所謂良人忠臣者，國之逮滅，不責于君而苛刻罪婦人，乃世之俗也。流俗之言傳夏商亡于妹喜、妲己，周實亡於褒姒，豈不亦怪哉。亦傳：吳三貴衝冠一怒為紅顏，叛明降清，亦為陳圓圓故。然吾亦聞柳氏如是勸夫死節之舊事，柳氏者，紅顏絕色也，然亦未見錢氏報國死節之行。嗚呼，觀乎古今之變，前後之行，亦已明矣。常言曰：夫福禍常積於忽微，智勇多困於所溺。夫玄宗之季，國富而民安，國之承平日久，帝亦処逸而忘勞，居安而忘危，偏聽信於奸佞之臣，國之安危治亂蓋由帝也，非由外鑠，其勢固然，安罪楊氏？此吾論三也。
魏鄭公有言曰：夫福禍無門，唯人是召。人無釁焉，要不妄作。其玄宗之謂也。而楊氏何辜，代罪於人，夫唯智者明之。區區之言，略明微意。小言詹詹，不足辱聞。
文/江左萧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