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下来的时候，云杉来不及想什么；直到磕到头，她的脑海闪过一句话：完了，要摔坏脑袋怎么办？
星期三的下午，最最热的第一节，是云杉最最不喜欢的体育课。原因一是热，这是大众抱怨的一点，但真正热爱体育的就不会计较这点事了。原因二，说起来有点羞耻，云杉的体能不行。
云杉差不多是初二才有这事的。初一的时候体育虽算不得最优，但也没跑最后，算是中等中等吧。等一个寒假过去了，到初二的时候，再上体育课，云杉的噩梦就来了。
很莫名其妙的，突然觉得班里的女生跑得好快，居然跟不上节奏了。云杉不服气，咬牙往前冲。然而不是自己的节奏呼吸就乱了，最后就是跑最末了。
后来看计时，云杉发现不是班里女生快了，是自己慢了。
看到成绩很吃惊，隐隐约约濒近不及格。云杉不想接受，决定下一次好好发挥。
于是下一次云杉按自己的步子按自己的呼吸，刚开始就落到了最末，但云杉不慌，最后追回来就成。
然而最后云杉一个同学也没赶上。依旧是最末，成绩是不及格。
云杉不想干了。咋回事？？瞅瞅自己的腿，没毛病啊，啥事儿也没有，咋就跑不上了呢？
再后来，每每上体育课，凡是要跑步，云杉就跑最末。怎么跟都跟不上的那种，按云杉的话来说，就是“我叫我的脚快跑用力跑，但它听不到”。
刚开始很绝望，后来慢慢就习惯了。
但云杉还是想改变现状的。于是初二的下学期，她开始跑步了。慢慢跑，刚开始她是这么对自己说的。到后来再慢慢提速，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她想，再怎么说，跑一个学期，就不信成绩提不上。虽然对自己的毅力不是很有信心。
难以置信的，她真的坚持下去了。在操场上洋洋洒洒地奔跑，洋洋洒洒地挥汗如雨，她居然觉得几分快活。跟上体育课的你追我赶不同，在这里她感觉很放松，很随意，爱怎么跑就怎么跑，只要坚持下去就可以了。
她发现自己还是爱体育的。
如此骄傲地奔跑，直到六月初的一天，云杉突然发现自己的腿真的有病了。
按下去就一个坑。
水肿。
听说红豆薏仁可以排水，云杉让她妈买两袋来，一袋红豆，一袋薏仁。吃了几次，似乎没见效。
去医院检查，各种检查，B超说是一个肾体积大了些，然后验尿验血发现各种超标。印象最深的就是，正常人尿液是没有红细胞白细胞的，这生物也是学了的。然后在那个平均单位里，云杉自己的超了四百多。
很震惊。医生说可能是肾炎或者肾病综合征。后者比较麻烦。要住院检查。要吊瓶。
云杉不想住院，说真的再过十天左右里会考了，那算是小中考了。她要回去读书。
但医院说必须住院，搞不好闹成尿毒症就不好了。爸妈也说，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多方阻挠下，云杉住院了。一星期。
出院后，阳光明媚，空气清新，云杉感觉，活着真好。
是肾炎。算不得很严重吧。但要吃药继续调整。然后最最主要的一件事是，剧烈运动别做了。
不做剧烈运动？
……
然后一个暑假过去了，云杉窝在家里没胖没瘦，就赶上初三了。
本来云杉思索着上初三了体育课只有一节了，哦，真快活。
然而功课表出来了，两节，周三下午第一节，周五上午第三节。
My god.
热乎乎的天，热乎乎的大太阳，热乎乎的人影，热乎乎的跑道。
红晕晕的太阳光，红晕晕的朦胧一片。
这是云杉所有的，对体育课的形容。
今天是周三。从起床开始，云杉就用全身在抗拒，赖床半小时。在课堂上也是无精打采的。神神的周三，神神的体育课。
她对于体育要中考也是很头疼，她也知道要是再继续不及格，她就别想上安中了。
对她来说这点是最重要的。
她想上安中。
但体育这方面，她真的…
下午来的时候，云杉丝毫提不起劲头。万般不情愿地走出教室下楼，慢吞吞地走向操场。
阳光真的好明媚。云杉真的好不开心。
尽管集合站在树荫下，云杉还是觉得好热。她觉得自己似乎可以看到热量从每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热浪一浪一浪地翻滚着。
云杉觉得自己要晒成人干了。
老师过来了，点名，然后做准备运动。
伸伸腰，踢踢腿，云杉默默地想，要是所有的体育内容都如此easy就好了。
轻松呀，快活呀。
然后跑圈。
……
老师还补充了一句，“男生两圈两分五十，女生三分钟。不达标的多跑一圈。”
好的好的我自觉多跑一圈就行了。
云杉在老师宣布完后下意识地在心里接上一句。
行吧，云杉已经习惯了。
男生先跑。在等的过程中，云杉发现自己紧张到肚子有点痛。
这就有点过分了。云杉扶着腰，站着不说话。
男生很快就ok了。然后到girls了。
云杉自觉地站在最外圈。既然决定跑三圈了，就不跟两圈的争了。没那个必要。关键是，要是跑里圈自己还落下了，就真的真的很尴尬了。
哨声一响，哗啦地就开跑了。
没到五米远，云杉就最后了。
呃，是又退步了？
再用力跟上几步，却拉不进距离。
这群娃子跑得真快。
云杉奋力地往前跑，光明晃晃地照下来，眼前通红一片。
看不见了。她们都跑远了。
唉，又跟不上了。
云杉努力地让自己的呼吸节奏稳定些，步子实一些，用力跑。
一圈后，好累。
真的很累。云杉的步子没有迈那么大了，喉咙很干，好想喝水。
那就要跑快点。
往前迈，往前迈。
其实云杉已经不能想什么了。很多杂乱的念头一闪而过，云杉自己都不知道还要想什么。
想着要坚持吗？对自己狂喊加油加油往前冲？
算了。都别想了。只管一步一步向前就对了。
云杉跑完两圈，体育老师轻轻一挥手，“行，你按这个速度，把第三圈跑了。”
摸不准老师是什么意思，是说这速度跑第三圈刚好，还是实在是太慢了她气急了的冷讽？云杉咳嗽了几下，默默地往前跑。
好热，真的好热。
今天温度不知道升多高了。闭上眼吧，不想看见这么亮的光线，搞得亮闪闪的，眼要花。
凭着感觉跑，云杉觉得心似乎静下来了。
等等，突然想上厕所。
还有点憋不住。
这就，这就…
云杉咬紧牙关，赶紧跑吧，跑完上厕所。
刚迈几步，不行，这是要尿裤子的节奏。
停下来吗？NO！这是对人格的侮辱！
云杉就算跑跑再慢，她也没有停下来过。她真的是跑完的。因为老师说，中途别用走的，走的肯定垮。
她真的不敢走，尽管不走她依旧垮。
扑腾扑腾跑，上厕所的念头终于被赶走了。云杉暗暗加快速度，啊，终于要跑完了。
近了，光好刺眼，同学都聚集在树荫下，她只看到暗暗的人影。
再往前迈几步。
终于，到了。
喘粗气。喘得厉害。但很快就调整过来了。
很多时候云杉都摸不准自己到底有没有尽力了，跑的时候真的是超累，感觉真的跟不上，可是到停下的时候，她真的恢复得很快，别人都歇息好一会了，个个都累得近虚脱，她才站不到半分钟，除了脸红通通，别的好像都可以。
那就是没尽力了。
云杉不知道怎么才能去尽力。
啊，头疼。
栗子站起来问没事吧，青争把水递给她。
云杉觉得很别扭。自己不值得她们这么关心吧。太难受了，这种感觉。
默默地还是把青争递过来的水喝了几口，喉咙顿时清凉了许多。云杉把水递回去，感觉依然别扭。
扭头一看，诶，男生在跳台阶诶。
跳得，还可以吧。
不知道怎么去评价，云杉默默地看着。
跳完了。
到女生了。
哦，想上厕所。
在站成一列的时候，云杉还是举手报告老师，“老师，我想上厕所。”
“去吧去吧。快去快回。”
老师一眼认出这是最末的那孩子，神色几分无奈。
溜了溜了。
云杉没有做到快去快回。她按着自己的速度走向厕所，愉快地解决内急，潇洒地转身离去。
再回到操场的时候，又轮到男生跳台阶了。云杉走到老师旁，示意自己滚回来了。老师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艾玛，这无声的交谈还真是可怕。
云杉刚想走，老师叫住了。
“来，你等一下，我给你讲一讲。”
嗯？讲什么？
云杉顿住脚步，乖乖巧巧地等在一旁。
男生又完成了。他们散去后，老师转过身，看向云杉。
突然觉得头皮发麻。是要挨骂的节奏？
云杉动了几下手指，作洗耳恭听状。
“你啊，姿势不对。”
嗯？云杉抬起头，有点茫然。
“跑的姿势不对。”
哦？是吗？跑步还有严格要求的姿势？
“你看，你是一跳一跳的，跑步怎么能一跳一跳的呢？干嘛一直向上蹦呢？”
诶？我有这么蠢地一直蹦吗？
云杉看着老师做动作，内心很震惊。
“跑步是要向前迈，步子要向前，你往上没用。”
我知道啊。主要是，我真的这么蠢地一直跳吗？跳着跑？神神的。
云杉一度不敢相信加自我怀疑。
“你向上，第一是要耗体力，第二是要耗时间。第一你第三圈就很难撑下去，第二点，时间真的不够你用。”
哦…
敢情是我做的无用功太多了？
云杉无奈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行吧，别的问题是都没有，一直拉我体育后腿的就是这问题啊。
“你跑步的时候有注意到这问题吗？”
老师突然问道。
云杉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那你要注意啊。跑的时候要压制住，让自己不要往上跳，跳没用。往前迈，往前跑。”
老师边说边做动作，云杉很认真地听着。
“好了，记住了，你先去休息，待会把那一分钟的跳台阶也完成了啊。”
好的好的。
云杉点点头，一蹦一蹦地下了台阶。
啊，女生们又都聚集在树下。而且貌似一个个都很累很累的样子。
云杉感觉自己过分的好端端了些。
想叫一个人去帮忙计时，那个一分钟。云杉徘徊了一会，说不准要叫谁。
谁有那份闲心帮忙呢？
最后云杉还是默默地叫了青争。
青争同意了。然后走向台阶处。
从林荫下出来真的不是很愉快。又是明晃晃的大太阳。
云杉本想在低处随便练一分钟就好了，但青争想在台阶上边点，比较不热。
好吧，叫她本来就挺不好意思的。
爬上台阶，看了看青争，青争点点头，示意开始。
云杉就开始跳了。
一下，两下。
刚刚感觉腿有点沉，再踏下去，突然一滑。
然后云杉整个人翻了翻，跌落下来。
一磕，磕到腿，再一磕，头撞到了。
完了，要摔坏脑袋怎么办？
等磕磕绊绊停下来后，云杉腿向上，觉得自己姿势一定很丑。
默默地收回腿，周围突然围来好多同学，班里的。环住膝，云杉把头埋进膝盖里，这才感觉到疼。
好疼，疼得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了。
神他妈的体育课，今天晚起半小时果然就是要坏事。
“没事吧？”
“云杉摔下来了！”
“怎么样？有没有事？”
“流血了！”
听着他们嚷过来嚷过去，云杉突然有点感动。
“啊！血流下来了！”
诶？流血了？
哦，好疼。
抬起头，云杉看看自己的腿，啊，确实出血了。哗啦啦地流下来，腿上一片。
“赶紧去医务室啊！”
“叫男生来抬过去！”
！！！
云杉脑海炸出几个感叹号，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架起来。
哦，还好没有抬。
云杉刚刚闪过这么个念头，就被抬起来了。
男生！！
泽一和锫灿。
啊…
云杉疼得无法思考，身体腾空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受。
不一会云杉挣扎着要下来，男生们也同意了，很感谢泽一一直叫旁边的女生别笑了别笑了，说实在的，云杉自己都快憋不住笑了。
锫灿叫泽一背云杉过去。云杉眼前一黑，真的好想把锫灿踹过去。
云杉知道泽一的脚貌似有点伤，刚才体育老师给她讲完的时候，泽一就有过来跟老师讲说他脚伤了。
还是被他们扶着。唉，又不是不能走。
云杉觉得自己还行，没啥大碍，就是血流多一点看起来有点吓人罢了。再有的就是几分疼。
其实云杉也不清楚自己伤得咋样，刚才也没细看，只看到红红的血迹。
先去跟老师说一下，然后老师又看到了云杉。云杉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刚才才听她苦口婆心地教导，这就伤了一个口子，唉，怎么说呢？
老师几分惊讶，脸上写着“是你”两个大字外加问号和感叹号，没再多说别的，扶过云杉。
陪着云杉的是女生了，于是就一瘸一瘸地去了医务室。
其实感觉这疼吧，算不得那么一回事，就是一钻一钻的。云杉看着左边脸上写满忧虑的体育老师，右边同样焦虑的女同学，不由得几分心虚。
感觉有点小题大做。
特别是青争。她也有过来。唉，这就很难说了，是自己叫她来数时间的，她大概目睹了自己的空翻技术。
云杉脑海里掠过几片无关紧要的字句。
到医务室，医生看了一下，“哎呀，这要去缝针的啊，伤口挺深的。”
哦，缝针啊。
诶？那是要出校的节奏？
我还有三节语文课！
云杉瞪着医生，腿疼得发抖。
“诶，是女生啊，留疤很不好看的。还是去缝针吧，以后才能穿裙子啊。”
这样吗？
那以后不穿裙子不就可以了？
“如果男生的话我就直接包扎了，男生倒是没事。”
好的你快把我当成男生吧！
“还是请假叫家长过来送你去医院吧。”
……
云杉看向体育老师，体育老师点点头。
去…医…院…
云杉真的很不想再去医院里。老是没事有事就往医院跑，跑得她那个心累啊。
犹记不久前闹的肾炎，唉，从医院出来脑子都钝了不少，这次再去医院又傻了怎么办？
云杉不想说话。
虽然知道自己是在疯狂找借口，而且找借口根本没半毛钱用，云杉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嘀嘀咕咕念叨个不停。
最后的结果就是云杉被爸爸接走了，去医院，处理伤口，包扎。
没有缝针。因为，那块皮已经掉了。
这话说得几分惊悚。
云杉有仔细看自己的小伤口，真的很小，一个指甲盖那么大，但真的很深，可以瞧见白花花的骨头。
刚开始云杉还很惊奇地说，“里边的肉是白的诶！”
“白的是骨头。”
爸爸面上带着慈祥的微笑。
云杉再一次觉得几分惊悚。
突然理解了，所谓的伤口很深，是什么意思了。
居然能瞧见骨头，神他妈真可怕。
最后的最后，没再去上课，直接回家了。
尽管扎上白纱布，云杉觉得还是有点疼，可能是因为在长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