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惊心么?
明月惊心!
那日傍晚,驾车裹在喧嚣混浊的车流里,前后左右大小车辆的灯光,把拥挤和燥杂布满了整条路、整个城市。起步、刹车,刹车、起步,走走停停,看前路是一道冲不破的车障光幕,心境极坏。
车过了西三旗桥,偶尔抬头向东一瞥,一轮明月赫然东天,洁白白,清朗朗,月光下澳洲家园低矮错落的别墅群,幽幽暗暗,轮廓闪着些许银光,路上的灯光仿佛流萤,喇叭声声仿佛蛙鸣……
见此,心头不禁一惊,仿佛梦中,仿佛故乡,仿佛儿时,仿佛错了时空。恍如从一个世界来到另一个世界,恍如隔世,恍如再生!
心惊往日我没有生活在这个世界,心惊今日我才看到了这个世界。
恍惚间,车后更加急促的喇叭声和更加刺眼的车灯闪烁,把我从梦中惊醒,我不得不加大油门离去。
那的确不是梦,那是现实,那是久违了的真实天地。
明月几时有,此身在何世?
还是儿时北塔山①的明月吗?晶莹剔透,高悬在山尖。流光撒满山野,幽暗的石头也折射出亮来,仿佛刚刚下了一场雪。躺在半山坡,吃着妈妈烙的月饼——沙葱合子②,伙伴们指点着明月,月亮仿佛慈祥的老人,绽着慈祥的微笑。眯起眼来,分明看得见那玉树和玉免,只是怕羞的嫦娥,男孩们是看不见的。
还是少时故乡长安的明月吗?冰肌玉骨,高挂在树梢上。清澈的凡河泛着层层银光,河岸千树万叶上闪着亮,流萤在树下的阴暗中快乐地飞舞。独木桥下,二舅唤我和大弟脱去衣裳,淋浴在清亮的月光中,淋浴在清亮的河水中。撩起水来,串串银珠,满身银光。银玲般的笑声和着银玲般的水声,随着月亮的银光飞满小河上下。
走进喧嚣闹市几十载。世界躲藏在浮华的霓虹之中,生活挣扎在物欲的激流之中。红酒醉眼,金币障目,忘却了明月,失却了明月!
窗前明月光,隐没于高楼亮窗。
生我养我的远在乌鲁木齐的父母,鬓发如银,老父病重入院,信息来得快,心儿飞得慢。疼我爱我的故乡陕西长安的姨姨、二妗,年事已高,多病缠身,因疼我而不告诉我。我知道了,心疼而无奈,无言以对。儿时的信誓旦旦,苍白如云。
电话传声,传淡了心;e-mail传书,传淡了情。手段现代化了,情感淡化了;声距拉近了,心距遥远了。怎比得上,李白一段思乡情,随着月光穿透了千年时空,传遍了整个世界!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举头向夜空,寻回那轮明月,敞开心窗,让月光仍然能浸透心胸。
注①:北塔山,距新疆奇台县东北约200百公里的中蒙边境上,地处准噶尔盆地东缘,海拔1031~3287米。1962年至1975年,少时的我在这里的新疆兵团农六师北塔山牧场渡过。
注②:沙葱,生长在戈壁滩上的一种草本植物,茎叶针状,开白色小花,因其形似幼葱,故称沙葱。北塔山地处偏远,物资匮乏,北塔山的孩子,不知月饼为何物,每逢中秋节,母亲们用沙葱作馅铬的馅饼(俗称菜饸子)便是我们的月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