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那时候》系列作品⑥，讲述江南水乡人的童年记忆。
我们村子四周都是河。一年四季，我们这些小孩离不开水。
春天，水位上涨，盈盈的，绿绿的，挺诱人的。
记得那时，我们会从房屋与房屋之间的所谓“夹巷子”里找来瓦瓷（是平时不小心打坏了碗，补碗的都补不好了，就会扔在“夹巷子”里），不要太大，太大的可以再敲得小些，这样，碎片会多点，会给我们带来更多的乐趣。这些瓦瓷，对我们小孩来说，有两个用处：一是白天在水上“打水漂”，一是夜晚“擦火星”。
村子的东南角，有一片较为开阔的河面，那是我们玩“水上漂”的最佳处。河北有一个古石码头，石头长且宽，便于我们施展绝技。金龙，红星，我，经常在这里展示“水上漂”的本领。
你看，金龙先找了一块瓦瓷，斜侧着身子，扬起右手，然后迅速将瓦瓷向平静的水面掷去，瓦瓷在水面悠悠地弹跳起来，然后落下，漂飞，又弹起，在水面上漂着，弹起，又落下，又漂飞，这样地一次，两次，三次，甚至更多次，最后落下，终于沉入水底。
红星的本领也不在金龙之下。
我也不甘示弱。
我们会一个接着一个地“漂”着。看谁玩的“水上漂”漂的节数最多，漂得最美。瓦瓷没有了，还会有其他伙伴到“夹巷子”里去拿。这些往往是是那些比我们年龄还小的，他们还没有掌握漂瓦瓷的技巧。他们就一边观赏，一边运输，也玩得不亦乐乎。
那弹起，落下，漂飞，又弹起，落下，漂飞的瓦瓷，俨然成了美丽的精灵，每每赢来我们的喝彩声。漂落一次，我们就会发出一次“嗷嗷”声。那些在河边路上过往的人们，也会驻足观赏，连声赞叹。
水温渐渐高了，我们就渴望着下河游泳了。我们那时候称为“洗澡”。
那些早就会洗澡的伙伴们，吃过蛋网里的鸡蛋以后，就偷偷地下河了。由于父母对我管束得严，我对下河洗澡有种本能的恐惧感。也许是由于五六岁时曾经掉下河，差点送了命，心里留下了阴影。于是，我往往总是在河边站着，看着金龙、红星他们在河里快乐。其实，内心里十分向往。于是，回家就在父母跟前嘀咕，也要去洗澡。母亲几声呵斥，让我从不敢冒险。但是，父亲答应我，有空一定会教会我洗澡。
终于父亲有空，他把从小做过我摇篮的小木桶拿到河边，放到河里，让我下水，父亲一只手拉着木桶，让我先双手攀着，然后一只手攀着，一只手划着，双脚在水下踩着，渐渐地身子浮起。
后来，胆子越来越大了。我可以自己单独地攀着木桶，向河心游去。
父亲就在岸边看着。后来，我又自己攀着木桶，在村子中心河向西，向北，向东，再向南，然后游到出发地点古石码头。
父亲看到我在河里游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就叫我放掉木桶看看。可是，一放掉木桶就往下沉了。这时，父亲就双手托着我的身体，叫我双手前划，双脚击水。忽然，父亲的双手不再托我，我使劲划着，奇迹终于出现了。我可以划着，浮着，前进了。
后来的日子里，特别是暑假，只要有机会就会长时间地泡在河里。
金龙、红星、正才、小康等，我们常常在河里比赛。
我们会一起从河边的木船上跳下去，然后浮出水面，接着会向小河的东南方向游去。那里水深，水面阔，我们会在那里相互泼水，有时对方会机灵地钻个猛子出现在对方的身下，拉着对方身子向下沉，有时会出现在远处，向对方招手。
有时，我会在家里带来一只跟篮球一样大小的空心玻璃球，先向河面的远方抛去。我们会瞄准玻璃球的方向，从石码头跳进河里，比一比谁先摸到玻璃球。然后，再由他向另一个方向游去，直至筋疲力竭为止。
有时，我们会比赛扎猛子，比谁一口气扎猛子的时间长，距离远。我们还会在扎猛子的同时，从河底抓一把烂泥上来，以显示自己的水性好本领高强。
还有时，我们会在河边恶作剧，几个人使劲在小木船上向一边歪去，小船船底朝上，我们站在船底上宣誓着自己的能耐。假如有大人呵斥我们，我们又会跳下河，几个人一起使力，船口又朝上了。然后我们再一起歪来歪去，倏忽间，也许我们又一起将船翻过来。也许，我们又一起向河中心游去，直至游到对岸，伸手去摸一摸岸边垂到水面的柳枝。
最难忘的是我们到村子东荡游泳。
官庄东荡，在下官河的北端，向西向北蜿蜒延伸，有轮船、拖驳从南向北，或者从北向南通过。这些轮船、拖驳连接着外面的世界。我们很好奇，想象着外面世界的精彩；我们很好奇，想象着船上到底运的什么东西；我们很好奇，想象着船上的人是否跟我们一样，说话到底是什么口音。
我们忍耐不住了。红星征求着大家的意见：“我们今天到大河洗澡吧，好吗？我们可以先游到轮船河道的东面那个浅滩，在那里等拖驳来，然后悄悄地爬上船玩。”
我有点害怕，生怕人家会骂我们，甚至打我们，我怯怯地说：“人家会骂我们的吧？”
金龙微笑着说：“不怕，有我们呢，你小，可以不上船，我们上去看看，到底船上装的什么？”
终于，我带着木桶和他们向东荡浅滩游去。有一支拖驳船队由北向南驶来，即将行到我们浅滩附近时，金龙红星等都向拖驳游去。船上有人喊道：“不能靠近，有危险！”可他们还拼命向前游着，游着。他们终于抓住船帮了，向我这边喊着：“红昌，你也来吧！”我看到他们随着拖驳向南驶去，真的羡慕极了。我立即向船游去，那拖驳有十多只船相连，很长。我赶上了最后一条船，向船篷里看去，里面全是黑乎乎的，一问船上人，说是煤炭。原来煤炭是这样，我第一次看到。
船越行越远了，眼看着到“南湾子”了。红星吆喝着：“我们不能再跟着船走了，回去喽！”金龙已经爬到船上了，他第一个从船上跳下，红星也跳下了，小康，正才，还有我都松开了手。可是，行驶的船对我们似乎有吸引力，我们竟然一时离不开船，只见红星和金龙向我们游来。他们呐喊着，鼓励着，要我们不能怕，使劲游，快点离开。几个人费了好大劲才回到滩上，目送着拖驳向远方逝去。
可是我带去的木桶漂到好远好远的地方了。金龙去把木桶找回了。红星建议：“我们再摸点歪歪（河蚌，我们这里称“歪歪”）回去吧，好吗？”
我们个个同意。
摸歪歪，需要扎猛子，水性好的一口气能摸好几个，我的水性不太好，我就用脚在水滩上寻找着，也还不错，也有收获。很快我们就摸了三四十个歪歪，晚上我们好美美地吃一顿了。记得那天晚上，在我家吃了青菜烧歪歪，太香了！还记得那晚，我一高兴不慎打坏了一只碗，在送金龙他们回去的路上，我们都用瓦瓷“擦火星”呢，一路上撒下了我们无数的欢乐。
秋天，我们还会偶尔下河洗澡，直到水太冷了，我们才罢休。我们会用竹篙撑着小船去小河采菱角，那鲜嫩的菱角，去东荡水滩找蒿芦，回来后挂在墙头吹几天，然后放到锅塘里烧一烧，吃得满嘴黑。
冬天，我们会在封冻起来的河面滑冰，直滑到棉裤里面湿了，外面破了也不想回家，直到父母找来了才急匆匆地回去。
水荡里的孩子，有了水就有乐趣。水里还有各种鱼，那又会给我们带来更多的乐趣。
作者：云鹏，原名李红昌，江苏省兴化市初中语文教师，被兴化市人民政府表彰为“优秀教育工作者”，兴化市“教改优秀奖”一等奖获得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