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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渐渐止住,深吸一口空气,走向外面来接我的父母。每年,和父母一起回去都是很熟悉,也是比较温馨。
“大表姐他们都会回来过年的吧?”习惯得问我妈妈一句。
“今年确实是这样。”妈妈笑着,“你几个姐姐都是忙完了那里的工作了,年假是肯定回来的。”每一年的这个时候,近乎都会经历一次期待,或者欣喜或者失望。
“那很不错嘛。”精神为之一振,每一年姐姐回家,都会给我带来很多快乐……好吧我承认,很多礼物。
“那妈,我二嫂呢?”
妈没听见,爸在开车锁,他应该是又把车锁和另一辆没开来的车锁弄混了,妈还是在数落他脑子不管用。
到了家,整理整理,便准备上街买些需要的东西,过年了,很多东西我也能想着买着。
过年就是这样,重复又重复,但是你都希望有这些重复,其实,很多事情,一遍遍重复就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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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说你呢,赶紧拿着,可累死我了。”表妹把手里的东西塞进我手中,手本来就没多大空间,这次空间彻底告罄。
无奈地对她说:“我的好妹妹,你才拿着这些东西走了几步路就给我了,每年我都来当一遍苦力。”
身上背着东西,手里拎着,手臂挂着,不知道的可能还以为我把哪里给洗劫了一遍。
前面的小身影转过身来,撅起嘴,嗔怪地盯了我一下,我就像所有做兄长的一样,立刻缩头不再说话。
每年都得有一遍呢。
在爷爷家,我们一群孩子赶紧把东西都分开存起来,该冻着就冻,该切开备用的就切开,准备年夜饭。姥爷和爷爷见了亲家之后就在屋里找个桌子喝茶下棋,奶奶和姥姥带着我们准备家里。
“三姐,你记着看着点,待会二嫂来了,你给点东西,因为我这段时间没见着二哥估计他没来。我得给我妈去剁馅。”二嫂家比较穷苦,二哥没啥学历,不努力的他自然找不到啥好工作。
三姐含糊答应了一声,出去准备分装供品。
三姐刚走,表妹过来,一双刚洗完湿湿的手一左一右打在我脸上,每年都会拿我寻开心的她都会再装反应慢被我抓住,然后我妈看到后又得呵斥我。这是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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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夜饭做好,我们并不守在电视前看晚会,我们这半年甚至一年的趣事就够我们谈一个年夜饭。
但是很多事情都是一样的,问我大学的生活,催我姐姐们赶紧找男朋友,再听听张家长李家短。
在农家大院子里,看万家灯火,听鞭炮齐鸣,父辈他们都在家里聊着家长里短,我和姐姐妹妹出门去看烟花。
路灯几乎都不用亮的其实……
我这么想。因为烟花的效果有时候都能赶上照明弹,嗯,然后外国又要就中国的新年带来的空气质量问题大肆刁难了。
不经意间扫了一下远处的路灯,路灯下,一个娇小的影子,穿着一身红棉袄,好像是在看着天空,对,一个穿着红棉袄的小孩子。
好熟悉……“小敏?”我喊了一句,那个影子却在我一眨眼中消失了。
姐姐们被我突然一喊吸引了过来:“喊什么呢?”
“姐,你看见了吗,刚刚小敏在那来着。”我忙指给她看,又朝那里大喊了几声小敏。其实还是挺惊喜的,若是把她招来,一起玩也很不错。
大姐古怪地看了我一眼,二姐目光有些闪烁,没有说什么,只是拍拍我和表妹:“行了,玩你们的吧。”
我便如此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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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是要守夜的,我也不得有例外,一家人在一起说说闲话之时,大姐将我拉走,对父母亲说了几句,大抵是要出去罢。
一路上,无论怎么问大姐,大姐都是默不作声,直至走到我家搬走之前的旧址,那里已是一片废墟。
夜晚万家灯火,这里却有一根枯枝,上面挂着一只塑料袋,估计来阵风就能吹走,但是却没吹走。
“你二嫂,老掉了。”大姐的第一句话就让我猛一机灵。
“早便老了,”大姐指指树根,“那就是二嫂的墓,本来连坟都没有,更别说碑……那棵树还是在后来姑父给栽上去的。”
“啊……”
“本来,你二嫂就不是咱们这里的人,有个称呼你应该在小时候听过,蛮子。”
我和姐姐看去,黑暗中走来一个身影,如山一样的厚实,正是我的父亲。
“那二嫂说话挺像咱们这里的人啊。”
父亲点了一支烟:“约摸七八岁,来咱们这里的。”
二嫂是外乡人,离得还挺远,一个小孩子,七八岁她能跑到哪里去?父亲道,知道了吧?你肯定也知道,你为什么上面有那么多姐姐。
大姐此时转过头去:“还不是他们的想法,我们本来哪能那样。”
现在大姐完全凭自己的能力在世上立足,定然吃了不少苦头。
父亲说:其实也有某些人,要不然那么长距离,谁也不想过不来啊。
我知道某些人是指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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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说,长大了嫁人,也就是你二嫂。
但你二嫂的儿子夭折了,你知道。
我点点头,那件事好像闹了很久,二嫂婆家一直看她不顺眼,接着那件事,追着一个月子还没坐完的女人从这头打到那头。
“凭什么啊……”大姐小声呸了一句。
若不是东头的一个奶奶开了门让她躲进去,将她婆婆硬给推出去,她婆婆还能闹。
后来请了个神婆来祈福啥的,我当时正巧去给爷爷买酒,神婆传来的声音真是刺耳,说什么一切自有护佑,不用担心什么的,当时只想赶紧回家,别在这里晃悠。
从那往后,二嫂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二哥从外地回来之后很生气,果断离家分居,后来就在我姥爷家楼上。
每次新年,二哥定是能办一次像模像样的新年的,二嫂总爱下来找我们说说话,仿佛那时候她总能开心一点。
二哥后来在外地出车祸死了。父亲说,就在你去大学之后第二个月。后来这件事也也不那么新鲜了,寒假回来的你自然也没听到过。
他妈就觉得是二嫂为了报复她害得她儿子,然后发生了什么父亲就没说,他只是深深吸了一口烟,看着外面万家灯火,又深深地吐了出去。
我能想象出来,失去了二哥的二嫂,那么可怜的人会遭受什么样的对待。
“这个世界很多这样的,你不想要任何东西,只想安安分分的生活,却有很多人偏偏就是要来为难你,把一些东西强加给你。”大姐低声说。
后来,你二嫂就疯了,你三哥一家人来到的时候硬说他哥死了,房子要交给他们处理,后来闹着闹着,竟然还真让他们拿走了,至于为什么……
父亲又是吸了一口烟。
小敏是你二哥最后的闺女,本来你二嫂疯了,是准备交给她婆婆抚养的,小家伙当初从疯掉的二嫂手里被抢走的时候哭得不成样子……你二嫂最后,死在了塌方河那里。他们一家后来搬走了,半夜搬走的,我当时加夜班很晚回家,听到小敏哭,一看家里没人了,我摸黑追了很远都找不到人。父亲说话有些低,我很少见我父亲会这么伤痛地回忆一件事情。
“你二嫂死前,就只拿着小敏的一件红棉袄,见人就问看没看见小敏,天凉了,给她换这个袄,她穿这个袄正好……”大姐转过头来,指着书上一个枝丫,“她死后,那个袄我就挂在这个树枝上了,不知道为什么没了,我记得按照姐姐算来,只要不是特别大的风,是绝对吹不走的。”
听到这里,我已经呆在原地。
你还记得那个神婆吧。父亲道。
我怎么不记得,肥肥胖胖,小时候光一个眼神我就想从济南躲到海南去。笑起来全身都在颤,浑身都肥肉就像涟漪一样,一圈圈放出去又一圈圈收回来,荡漾起来配上那眼神得都有坏水。
父亲起身往家里走去,说:多想想吧,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你长大了,很多事情你也该知道了。
那些人呢?现在是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父亲停住脚,想了想,说:是吧。现在的估计也不怎么样,上梁不正下梁歪,连个事都不管糊,还能干什么去。
父亲整了整衣服,叼着烟回去了。
大姐拍拍我:咱们也走吧。
今天告诉你事情,别告诉你妹妹,她还小,等她真的有那能力知道的时候,你在说吧。
就像,姐姐今天这样。
至于那些人,你就别管了,这就是为什么,姐姐从来就不喜欢那些人,从小时候一直到现在,姐姐从来没给那些人好脸色看。
世界上还有很多这些东西,不要光顾着憧憬美好,至少咱们现在还能团圆,他们连团圆都做不到。
啊?你看到了小敏?还穿着红棉袄?不可能的吧,反正姐姐我可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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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内容半真半假吧,文中的这个新年真实上并没有这个剧情,但是那一段是改编自一个真实的故事。这个故事……我不说。
很多东西我也不会做解释,自己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