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与火,大而言之,是生命存在的必需条件;小而言之,是一个家庭生活中必须花时间花钱解决的首要问题。就是这样一个基本的条件,在科学技术落后的时代,往往要消耗很多的精力,浪费了太多时间,甚至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很多年前,读鲁迅的《祝福》,提到祥林嫂的第二任丈夫,就因为大病初愈,晚上吃了一碗冷饭,致使伤寒复发,无药可治。试想,倘若他有现成的火,别说是天然气什么了,即使是煤炭炉,打开后把饭炒一下了再吃,也不至于旧病复发,丢了性命。一百多年前连火柴都没有,可怜山村小户要自蓄火种,要把火种吹燃,点燃柴灶,再炒饭热菜,该有多麻烦,也难怪他只好简单点,仗着平日身体好,以为吃点冷饭没事。悲剧的根本原因,不就是用火的不便吗?
今天的年轻人,自打出生起就享受着科技进步给我们带来的许多便利,对这些便利却浑然不觉,以为是自然而然和顺理成章的。且不说电脑技术的日新月异极大地开阔了我们的视野,人工智能的发展缩短了世界的距离,只单就人们生活基本需要的“水”与“火”,就由天然气和洗衣机等等,轻而易举地解决,将人们从繁琐的家务劳动中解放了出来,人们才有了休闲时间。单单这一点,就善莫大焉,就十分感恩科学。
在六七十年代,吃水要到长江去挑,一担水来回要走一公里以上,成年人要挑100斤左右的大桶,我们孩子用小桶,挑得少,跑的次数也多,几担水下来,往往一个小时以上,累得够呛。也有专业挑水的人,大桶二分钱一担,小桶一分钱一担。家境较好的会请人挑。我家一来穷,二来男孩多,挑水从来没有请过人。
长江的水是浑的,要用明矾澄清——将装在竹筒里的明矾在缸里搅拌十几分钟,盖上盖子,等一会才可以用。水缸的水将用完时,要清洗水缸,再倒入干净水,如此周而复始。洗东西的水则到距离较近的内河挑,分别用不同的水缸装着,为省明矾,内河挑来的水就不打明矾了,只用来洗菜洗衣。衣服洗了,要拿到内河去“吐”(清),也叫“摆衣服”,提着衣领在水面上来回摆动。厚衣服和被子床单什么的,就要用“忙捶”来捶打。古人都有提到过,杜甫诗句“白帝城高急暮砧”,李后主夜半失眠也听到,“深院静,小庭空,断续寒砧断续风”······那是辛勤的妇女深夜都还在敲打衣服,“砧”就是俗称的“忙捶”。可见在河边捶衣裳一捶就是几千年,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出现了洗衣机,中国妇女才放下“忙捶”。到河边洗衣服一般是女性的事,但在女孩子不够用的家庭如我家,男孩也会临时充当女孩使用。
以上说的是关于“水”的烦劳。我们住在长江边的尚且如此,人家山区的艰难,更是可想而知。不过,对于“火”的问题,山区却比我们方便——可以上山打柴。王维那时在山中旅游,经常遇到砍柴人,“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当然,这个“樵夫”只是诗歌中的道具。我们水乡之人,无柴可砍,只有砍草,扫树叶,晒干了拧成把子,拧得紧紧的才经烧。我们家乡话就称为“九把子”——用竹片弯成一个?形的工具,叫做“镐子”,一个人把住草,一个人拿着“镐子”旋转。大人白天做家务事,夜晚叫我们帮忙“九把子”。常常是边转着“镐子”边打瞌睡。大人抓了一把草在手,等着我伸过“镐子”,半天不见动静,抬头一看,我正迷糊着呢,喊了一声方醒过来,又继续有气无力地旋转“镐子”,往往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反复好几次,直到一大堆草变成一垛结实的把子。
直到七十年代有了煤炭供应,才不怎么烧柴草了。但买煤时择煤、排队也很耗时间。要学着认识那成块的哪些是煤,哪些是石头。择不到那么多煤块,就买煤灰,又在野外挖来黄泥和着煤做炭粑,一个个炭粑贴在墙上晒干,晚上收到案板下面码整齐,要用的时候将炭粑敲成块。······那时候这些零零碎碎的家务事真把人都烦死,那个时代的平民家庭,哪有时间和心情学习啊,娱乐啊什么的,更谈什么生活品质与品味?整天就忙着饭菜呀,洗衣呀,没得一点空闲。拮据的经济,繁杂的家务。“三岁食贫,靡室劳矣”。种种羁绊,脾气也特别燥,实在无法优雅起来。现代人早已从繁琐的家务劳动中解放出来,空闲的时间大把,却花在麻将桌上,实在是暴殄天物。
如果没有科技的进步与发展,没有一大批科技人发明了许许多多的科技产品,,我们至今依然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依然如前人那样,“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依然在辛苦地砍樵、割草、做炭粑。劳动生产率低下,一年忙到头,不可谓不勤劳,然而,食仅果腹,衣仅蔽身。看到这些,不能不对科技充满敬畏,对科技工作者充满了感激,一种回馈社会的心愿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