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犁先生的《芦花荡》,小时候我是读过的,忘了是在那里读到先生的作品,只觉得先生笔下的芦苇淀写得好美,那时不喜欢《芦花荡》中的老头子,到了有些责怪他的程度。
老头子一直是孤身一人,活在这世上,精瘦精瘦的身板,成天穿着个蓝色短裤,光着上半身,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把城里的米、面、油、柴放在他的小船里,竹篙一撑,明晃晃的从小鬼子眼皮子底下,溜进芦苇淀里,有时还会接上几个要进大本营的同志,躲着淀里的小轮船,船上大大的探照灯、机关枪,一声不吭地闯进芦苇淀里。
今夜船上来了两个小女孩,水灵灵的大眼睛,身上是一直是挂着病的,一个十三岁,另一个年长二岁,小的叫小菱子,姐姐叫大菱子。姐姐拉着妹妹的手,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运军路,大大小小的防御坑,头顶着烈日,身子挡着风雨,紧拉着彼此的手,躲在大群大群难民中,也亏是遇着这些逃战乱的长辈们,他给口食,那个交一个活命的经验。
这才身上挂着病,身子时不时的发烧,这两个姐妹也正是听说淀里有救星在,他们救苦、救难,他们是自己人,那些逃难的长辈,经常在耳边念道这些话,年长一些的大菱子,当然是拉着小菱子就找了上来。
“小菱子,什么时候了,快停了,别洗了。”
大菱子不满地喝斥小菱子,尽量压低声音,眼睛乱眺,不远那个小轮船还好是呆着不动,更远一点的水里头,芦苇杆成片片的轻摇,一会儿左晃,一会儿右倾,风刮过有些黑、有一丝光线的水面,水波一层层的向外荡去,当风吹过小菱子短短的头发、脸上滴下的水珠、手中未干的水渍,老头子压着声说。
“没事的,洗洗吧,有我在,没事的啊。”
“看呦,洗了洗,人都清爽了许多。”
小木船在老头子的手中,摇摇晃晃的,与那小轮船处在了一条线上。
“不要说话,过封锁了。”
老头子嘱咐了一句,轻打着水面,慢慢向芦苇众移去,突然间,一道黄浊浊的灯光打在了小船上,把船上的两姐妹照的清清楚楚。接着“哒哒······”的机关枪就开了火,子弹闷着声打在木头里、几声爆响穿进水里。
“趴下。”
老头子低喝一声,身子向侧旁边一滑,躲进水中。
小菱子脑子有些发懵,姐姐一如从前压在她身上,不言也不语的,可这次小菱子觉察出了,姐姐的身子时不时的抖个不停。小菱子只觉得脸上湿湿的、温温的、有些热,一摸,放在鼻头一闻,心里开始乱跳乱窜,一起身,抱住姐姐,看着缓慢前进的小船、大菱子闭着的眼睛、痛着嘶嘶裂开的嘴,带着泪对着水里大喊。
“她挂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