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辰那日在咖啡厅看起来似乎格外开心，他一手拿着一只苹果，另一手懒懒地揉了揉眼睛又放下。他张嘴咬了一大口苹果，努力地嚼了一会，好像因为过于贪婪而咽不下去。但这时候的阿辰似乎有话想说。

我看着这个在充满咖啡与电器味道的世界里啃着苹果的少年，笑了笑，继续低头看书。书里故事讲得有趣，但诚然和阿辰比相距甚远。只是阿辰烦人总是像小猫一样好奇地盯着他看，他说他从来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我想那就顺着他吧，因而我在阿辰身边的时候放弃了喜欢观察别人的爱好。

余光中的阿辰似乎在努力地吞咽，又过了一会大概是终于顺过了气，阿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之前答应你的事情，现在我跟你讲。

手里在看的书刚好讲到女主前男友的现妻子碰巧被女主发现在野外被害，而女主前男友喝了两瓶烈酒之后要来女主家质问。抬头看见阿辰笑时漏出的一颗虎牙，我不动声色的合上了手里的书。这书和这人不是一个世界的，而我处于中间的灰色地带。阿辰的那颗虎牙可以说是龅牙，要被纠正，但我不想，阿辰也不想，于是就没有像我的智齿那样变成强扭的瓜。虽然这比喻不恰，但我喜欢用这样的比喻，阿辰也觉得很有趣，于是我就一直这样用着，在我所有的文字里一直用着。

阿辰收了收笑容，拿纸手帕包好苹果核，一本正经地对我说，你不是问我初恋的事情吗，我现在讲给你听。

阿辰坐得笔直，我也放下了手里的书，又把书往远离阿辰的地方推了推。

阿辰说:“

我原来在念书的时候在学校留宿，经常打游戏，打完了就下楼去食堂打饭。有一次我看到她也在，我就端着饭坐到她后面两排看着她。她和她闺蜜吃饭的时候特别爱笑，我也特别喜欢爱笑的女生，所以我就慢慢等她吃完然后想看她有什么特质嘛，当时就想多看看。

后来除了饭堂之后我坐在花园边的长椅上看她走过去。她那天带了把蓝伞，背着红书包，快走出花园的时候还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当时慌了一下，然后她就走了。

后来就有一次上课的时候有人加我微信，我习惯性的就加了，然后下课接着打游戏。后来再看的时候她给我发了微信，我看她头像有点像她才知道是她，然后就一直聊聊聊。

然后有一次在校园路上偶遇，她说她听说我快毕业了，就赶紧去找同学要到了我的微信。然后还是微信上聊聊聊，后来自然就在一起了。”

讲到这里，我笑了一下，阿辰停了下来，身子略微前倾问我为什么笑。我说，你看你在讲的时候说到“蓝伞红书包”，这样的色彩搭配像不像老套的爱情故事里面的描述吗。阿辰听到也笑了，说，你不要怪我啊，才过去没多久，就是记得很清楚。

然后阿辰换了个坐姿，上半身靠在了沙发的靠垫上看着自己的手，说:“

后来就开始约会啊。第一次约会是在我们那里挺大的一个商场。我去的时候我跟她打电话讲我已经到了，她说她刚到车站。然后我就去车站找她，没找到人。结果你猜怎么了，”阿辰说到这里又用手摸了一下鼻子，抿了抿嘴但依旧在笑，“她从我后面过来直接拉住我的手，然后说‘我们走吧’。”

我忽然有些难受，我想到原来他靠过来的时候我避开了。这件事情我没有和阿晨讲，没有和任何人讲；我只把它烂在肚子里，和所有的眼泪一起扔上了他出国时候乘坐的飞机。我看了看还沉浸在笑意之中的阿辰，又看了看已经被我推到桌角的小说，不禁眨了眨眼睛侧面避开了突如其来的酸楚。

阿辰似乎正在兴头上，今天的话出奇的多而连贯。阿辰说:“

在学校的时候有一条情侣路，是从学校的一个小山上绕一圈盘下来。我们从那次牵手之后就每天一起牵手上学，晚上下了晚修之后约情侣路，然后一起吃饭什么的。我从和她在一起之后把我买的PSP什么的都卖掉了，然后买了一台黑莓手机，就是特别经典的那款。然后她经常和我聊天就没有流量了，然后我就给她买学校的那个流量卡。因为她选的是学幼师，而且又是有舞台活动，她每次有舞台活动我都会打包外卖给她。”

我还是没忍住，问他你怎么就管饭啊。阿辰耸了耸肩说:“没办法啊，我约她看电影她也不去，我约她出去玩她也不去，我只能每天给她买买早餐什么的。”

说到这里阿辰眼里的光有些黯下去，但他还在说:“因为她是我的师妹，我比她大一届，后来我毕业了之后见面就比较少了。后来我看她和闺蜜吃饭的时候吃的挺多而且也常笑，在我这里就吃一点点就说饱了，所以我也就随她了。”

我想到那天从我眼前离开的飞机和他，问阿辰，你们后来见过面吗。

阿辰想了想，正了正身子，说:“后来我实习的时候碰上校庆，就回去看她。我记得她那天好像是感冒了。”

我觉得自己着实有些无趣，竟找不出只言片语来打趣让阿辰开心。却又说出一句“那你们现在还联系吗”，说出的那一刹那我在想，今天到此为止。言多必失，言多必失。

但阿辰似乎没有在意，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翻看了一会，然后说:“

你看这是她。我们现在微信还可以聊。你要相信我现在约她或许还能成功呢。”

或许啊，我在心里默默咀嚼这两个字。或许。

隔壁桌的女人带了一只金毛，站起来一米八的狗安静地趴在木质地板上眯着眼睛。午后的日光照在拉了精致花纹的咖啡上反着光，我却看着咖啡杯看得出神。看到阿辰的眼神略略向下垂着，阿辰的头也略略向下垂着。

我想，阿辰果然是个足够温良的人。

我知道阿辰的讲述对我有所保留。阿辰在送她回宿舍的时候，那样的画面是要永远定格在他明亮的世界里的，而不是我这样漆黑一片，却又总是充盈着泪水的眸子里。

从瓷杯上抬起头，我把被推到桌角的封面封底连同内容全都漆黑一片的小说抱回怀里，紧紧得抱了抱，眨了眨眼睛，笑着对阿辰说道:“

我相信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