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因为去了实验室的缘故吧，大约是的，库勒尼西久违地做梦了。或许应当特别强调一下，是和以往不一样梦，是“普通”的梦。梦中是和今日所见完全不同的实验室，一尘不染的白色地砖，略显沉暗的黑色台面，清洗得闪闪发亮的试管与烧杯摆在架子上，光洁得仿佛不存在一样。
库勒尼西隐约之中似乎听见了声音，男人的声音和女人的声音，随后听到了感觉格外亲切的声音……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我亲爱的孩子……”
“我不会让你死的，你不会死的……没关系，我亲爱的……”
之后的内容库勒尼西不记得了，或许是醒了，又或者只是不愿意记得而已。
他隐约记得在颈侧摇晃的灰蓝色短发，还有闪着光芒的紫色眼睛。那眼睛中闪烁的是怎样的光芒，库勒尼西不记得了，他已经不记得了，或许不会想起来了。
永远不会。
或许吧。
他所能确认的是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漆黑，星光被天窗上的灰尘遮挡，模糊形成了些许浑浊的灰色。
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后，他看到了深蓝色的天空还有那之上闪烁的繁星。
从星座判断，冬季已经很近了。
“醒得真早呢。”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做噩梦了么？”
“嗯……”库勒尼西仰头看着天窗，似乎在等待着那近乎黑色的深蓝渐渐变浅，“不。”
“哦？那还真是。”幻兽的语调中完全听不出感情，“那么，你为什么哭了呢？”
“……谁知道。”库勒尼西默默闭上了眼睛，翻过身把脸埋进了枕头。
再次醒来的原因是天窗中照进来的阳光，库勒尼西揉了揉眼睛，从床上爬起来：“早安……”
“早。”幻兽的声音自耳畔响起。
库勒尼西一瞬间露出了安心的表情，随后变为了平时的模样，幻兽没有漏掉那一瞬间的表情：“你那个表情，真是少见呢。”
“是么。”库勒尼西的动作稍微顿了一下，随后继续脱下睡衣，换上平日的衣服。
似乎有脚步声正在逐渐接近，库勒尼西穿上外套把腰带打了个结，来到门口打开门。有着金色眼睛和红色头发的房客手上抱着茶壶和饼干脸上挂着一脸的笑容：“我来听故事啦~”
“又……？”
“是的——！你这里书很多的吧！或者我们去另外的实验室探险？还有的吧！”雨果说着脸凑到了库勒尼西面前，“呐呐~”
“确实是还有……”库勒尼西带着几分犹豫，“但是我想趁天气还没冷起来之前把粮食储备够……”
“那倒是……”雨果歪过头想象着，“其实我不是很懂这些哎。”
“……”也算是渐渐习惯了雨果行事方式的库勒尼西闻言脸上还是不由得露出了近乎可以说是崩溃的表情，“你……怎么活到现在的啊……”
“哎……运气比较好吧？”
“……”库勒尼西是算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稍微讨论了一下之后，两人决定还是去出门再稍微转转，看看能不能再打到或是采到些什么。雨果念叨着那天摘到的浆果实在是非常好吃，库勒尼西怀里抱着那本植物图鉴，嘟囔着小心是有毒的，翻起了图鉴。
“摘回去再分啦——”雨果嚷着直接一把把地把浆果撸下来丢进竹篓。
库勒尼西一边翻着图鉴一边一颗颗把浆果从果蒂的位置掐断再放进竹篓中：“有些植物光是碰到就有毒……”
“哎……总之看到有兔子有鸟有松鼠吃的应该没关系的！”雨果在树林中一蹦一跳走着，“啊，这里有个兔子洞哎。”
“你想熏一下么？”库勒尼西从口袋中摸出火石，“但是要找到这个窝的其他出口……”
“这个位置确实可以试试……”雨果上下比划了一下，“但是找其他出口真的好麻烦哎……”
“那……还要不要试试？”
“唔……我们猜拳吧！”雨果一下蹦起来抬起一只手，“我赢了我们就试试，你赢了就算了。”
“猜拳……”库勒尼西犹犹豫豫地举起了自己的手，“……怎么做……”
雨果的表情一瞬间僵在了脸上。
库勒尼西只是带着迷茫的表情看着雨果。
“呃，那个，猜拳，你没玩儿过么？”雨果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就是，石头剪子布……”
库勒尼西只是以迷茫的眼神看着雨果。
“呃……我们还是换个别的吧……”雨果蹲在原地抱住了头，“就……要不有没有什么……唔……抽签吧~”
雨果说着从地上扯了两片草叶握在手里：“抽到长的那根我们就来熏兔子，抽到短的就放弃好了~”
……
过了几个小时，雨果一屁股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天空，撑了一会儿干脆就仰面躺在了地上：“……好麻烦啊——！”
库勒尼西犹豫了一下坐在了雨果旁边，小声也叹了口气：“我只听过狡兔三窟啊……”
“那是什么……？”躺在地上的雨果用脚尖踢了踢对方的膝盖，“角兔？长角的兔子？”
“是狡猾的兔子，狡黠的兔子。”库勒尼西低头看着自己指尖没有洗掉的墨水和指甲缝隙中嵌进的泥土，“聪明狡黠的兔子会给自己的窝准备三个出口，比喻说狡猾的人会给自己准备好备用的方案退路什么的……总之大概那个意思吧……”
“哎……”雨果翻个身爬起来，“感觉库勒尼西你知道的东西好多哎！”
“哎？呃……”库勒尼西不由得把头低得更低，看着简直像是要把脸埋起来似的，“可能是看的书比较多……”
“尼西果然很厉害啊！”雨果的眼睛在阳光下看起来在闪闪发亮，“我根本都不认识几个字。”
“努力一下的话都可以认识的。”库勒尼西小声说着，用指甲抠着另一只手指甲缝里的泥。
“嗯……不过尼西认识的话我不认识也没关系嘛！”雨果说着站起身来，“嘛~稍微挖几个陷阱吧！这里有能看到的兽道看起来还挺常用的，在上边挖几个陷阱吧！说不定有收获呢！”
“也是。”库勒尼西跟着站起来，掸了掸衣服，看了看手上刚刚在用来挖土的粗树枝，“不过……要是有铲子就好了。”
“现在说也不会有啦~总之继续就先用树枝吧！”
“嗯。”
落穴陷阱还是属于很容易完成的陷阱，而需要些有弹性树枝的陷阱这时候因为季节稍微有些难以完成。回去的话当然能找到些有弹性的塑料棍之类，不过俩人却都懒得回去一趟。
“哎，看现在的季节，其实这些差不多就是安慰作用吧。”雨果一边在落穴上铺着树叶一边说着，“如果能有就好咯。”
“不过……离入冬还有一段时间……”库勒尼西在旁边给雨果递着落叶和细树枝，“短时间之内应该不会下雪吧。”
“唔……嗯，你比较知道这里的季节规律呢！”
“不过在陷阱附近做个标记比较好吧。”库勒尼西说着在旁边的地上立起一根木棍，“要是我们谁踩上去……”
“啊，是呢。”雨果伸手把库勒尼西插进地上的那根木棍又往下戳了戳，“好~插结实了~”
“那我们回去么？”
“走吧！”雨果也站起来掸掸裤子又掸掸衣服，“正好肚子饿了——”
第二天两人去查看的时候陷阱并没有什么变化，虽然也确实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多少还是令人有些失望。雨果吵闹着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多挖几个陷阱，库勒尼西也没什么好主意，只好就任由雨果去拿来了两把铲子，两人一起挖起了陷阱。
冲动之下人总会做出些不谨慎的行动，例如一不小心把陷阱挖过了头，注意到的时候俩人已经被自己挖的坑困住了……之类的呢……
“我记得曾经队长和我说过，粗心大意是会致命的。”雨果拿着铲子，仰头看着落穴上方的绿草蓝天。
库勒尼西脚尖踢着铲子头，闷闷地接话：“我在书里也看过类似的话。”
“但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呃……书上也说过，知道和能做到，是两回事呢……”
“但是结果上并没有什么差异吧。顺带队长和我们说过的是做不到等于不知道呢……”
“这个……从不同的角度来看就是不太一样嘛……”
“倒也是呢……”
“嗯……”
“那，所以……”
“嗯？”
“我们怎么出去……”
“……你也不知道啊……”
“……是么，尼西也不知道啊……啊哈哈……”
“……”
“……”
“为什么会有这么蠢的事啦！”雨果整个人以失意体前屈的姿势跪在了地上，整个人散发着悲怆的气氛，每一个路过之人都能感受到其内心的绝望。
嘛，虽然这里只有一个人。
库勒尼西不由得小声笑了起来。
“笑什么啊！”雨果一个翻身爬起来：“比起笑我，倒是想想怎么出去啦！”
“啊，这个我想到了。”库勒尼西说着露出了有些得意的笑容，“一边挖立足点一边爬上去就好了，或者干脆就挖出一个向上的斜坡也可以。”
“啊。”雨果恍然大悟一样蹦了起来举起了铲子，“说得对！”
“那，那个，你小心一点……呜啊！”库勒尼西一手捂住了脸，面前是没有压实踏脚地方就匆匆爬上去结果摔了个屁股蹲儿的雨果。
折腾了那么几个小时，两人总算是又回到了塔中。雨果不管不顾地直接趴在了地上，手舞足蹈地嚷起了好累好累，库勒尼西一脸尴尬，一时间竟然想不出该说点什么。
“我们去洗澡吧！”雨果突然就一个鲤鱼打挺翻了起来，一双眼睛看着库勒尼西眼睛闪闪发亮。
“好好。”库勒尼西只得点了点头，“顺便洗了衣服吧……”
洗澡，洗衣服，吃饭，洗碗，晾衣服……等所有事情都收拾好的时候，天已经暗了。雨果把自己扔到床上，看着天花板发起了呆。
半干的头发带着皂角粉的味道，而才从衣柜深处挖出来的衣服散发着樟脑的味道，这些味道和床单中灰尘的味道和在一起，给雨果带来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心感。
但是，雨果却翻身跳下了床，几步跑到了阁楼的门前，敲了敲。
在漫长的沉默之后，雨果听到了那个声音：“请进。”
“打扰了~”雨果踏着轻快的步子走进了阁楼，这里比他得到的那个房间大了很多，却因为各处都被对方的大量书本挤满，简直找不到下脚的地方。
雨果边夸张地“呜啊”嚷着，一蹦一跳来到了库勒尼西的面前，边抱怨着“你都怎么进来的啊”坐在了旁边高度恰好的一摞书上。
“……你还不睡么？”库勒尼西有些疑惑的样子歪过头，手轻抚着膝盖上略微泛黄的书页。
“不，我在想啊……”雨果像是有些害羞的样子挠了挠头，“我们现在活着，这就很好了吧。”
“哎？”库勒尼西不由得愣了一下，“为什么突然？”
“不知道呢……”雨果从书堆上下来坐在了地上，随后仰面躺倒，“突然觉得……活着真好。”
“是么。”库勒尼西重新把目光放回了书上，“……你睡着了的话我不管你哦。”
“哎——好歹给我盖个被子嘛——”
“不管。”库勒尼西说到这里稍微顿了顿，“……也行。”
“尼西你真……哇！”雨果话说到一半就被一条从天而降的毯子糊了一脸。
“凑合吧。”
“那我真的在这里睡了？”
“回你自己那睡去啊！”
“切——小气！”雨果抱着毯子试图在堆满了书的房间里来回滚起来，“尼西，你这里的书收一收吧……”
库勒尼西把手上的书放下，放弃似的叹了口气：“下雪之后吧……”
“这里下雪很大么？”
“嗯。”
“那么，尼西这里现在书堆得到处都是，是准备下雪没事做的时候有事做咯？”
“……你就当是吧。”
“哎……”用毯子把自己裹成一个卷饼的雨果只从毯子卷一头露出了一个脑袋，看着库勒尼西，“尼西和我之前认识的一个家伙很像呢。”
“哎？”
“总是在很认真地考虑以后的事情的家伙。”雨果一边说一边扭动着身子，想从毯子里挣扎出来，“不过已经很久没见过了呢，那家伙……”
“……”库勒尼西看着在毯子里挣扎的雨果，欲言又止……
“……”雨果持续在毯子里挣扎着，左右来回试图滚动……
“……”库勒尼西放下了手里的书，想要站起来又似乎有点不好开口……
“……”雨果终于决定再次抬起头，带着一脸的挣扎开口，“我……出不来了……”
“……”库勒尼西的嘴角抽出了几下终于还是忍不住，“噗！”
“别笑啊！帮我出来啦！”雨果在毯子里使劲挣扎着，再次撞到旁边的书堆上，本来就已经到处是书的房间这下真的变成了字面意味上的“满地是书”，或者干脆可以说是“用书当地毯”了。
“你，你不要再滚了啊！”库勒尼西带着不知所措的表情看着已经真的是一团糟的书，最后眼睁睁地看着雨果撞到书架上，捂住了脸……
“救命啊——！”
“……”
“……库勒尼西大人……救命啊……”书堆下边发出了有些棒读的声音。
而库勒尼西只得叹了口气，蹲下身，一点点把书搬开，最后把毯子扯开：“都和你说不要乱滚了……”
“我错了。”雨果捂着头，蹲在原地，一脸欲哭无泪。
“等下帮我收拾。”
“不是说留到冬天么？”
“……”库勒尼西沉默着指了指现在满地的书，“那你准备怎么出去……”
“呃……要不就睡在这里吧！”
“睡在书上？”
“呃……会硌的样子呢……”
“是啊。”
这个季节就盖着一条毯子睡在书上也是有些太冷了，因为满地堆着书很显然也无法生火。雨果最终还是被库勒尼西从房间丢了出去，悻悻抱着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一起抱出来的毯子走向自己的房间。临出门的时候库勒尼西告诉他柴房的钥匙就在大门旁边的信箱里，如果他想要生火可以去拿点木柴。
不过雨果倒是觉得现在的季节有他床上那床被子和自己怀里这条毯子也差不多够了，打着哈欠走进了房间，脱了衣服麻溜地钻进了被子。
闻着些许灰尘的味道，雨果这时候忽然想起这床褥也应该是有些年头，可棉花倒还是均匀充足……哦，似乎并不是棉花的。雨果拍了拍被子，这个手感确实不太像棉花。或许是因为其实是很新的被子，没怎么用过，又或者是因为其他什么别的。雨果的脑海中快速地划过了一些想法，然而他选择丢下了这些考虑仰头倒在了枕头上。
原本嵌在枕头布料之中的灰尘因此飞出，呛得雨果不停地咳嗽起来。稍微检讨了一下自己轻率的举动后在下一秒忘记了这些，他打着大大的哈欠在被子里肆意舒展着身体。
“晚安。”
然后陷入了梦境之中。
“无忧无虑真是好事不是么。”阁楼之中黏稠的声音仿佛是从散落一地的书本之中传来，如声音那般黏稠的黑色液体随之浮出，伴着星星点点的绿色荧光汇聚于一处。
库勒尼西只是低着头将手中的书又翻过了一页，月光之下那双只是看着书页的眼睛一样有奇异的光泽流转：“是啊，是好事。”
“马上就要入冬了，你还是决定留下他么？”
“……”
“……”
房间中突然被长久的寂静所淹没，甚至连书页翻动的声音都不复存在。在这样的季节之中常常因为温度而扭曲的木质结构也仿佛在这寂静之中凝固一般，一切都在等待着一个回答。
然后库勒尼西轻轻点了点头，一个细微的声音漏出：“……嗯。”
然后这个空间终于被解放。
“是么。”简短的回答之后那似是液体的幻兽就这样消失不见，仿佛是重新淹没于无尽的书海之中。
库勒尼西合上了手中的书，站起身：“……晚安，深渊。”
“晚安，库勒尼西。”
第二天库勒尼西因为敲门的声音而醒来——其实被称之为拍门更为合适。与他相伴的幻兽以沉默表达并无异常，库勒尼西只得披上外套打开门。门外的声音似乎并不晓得何所谓“对方可能还在睡，安静一点比较好”。
从日头来看倒也确实已经过了库勒尼西平日起床的时间，只是层叠的云让光线有些暗淡，仿佛天色还稍早一样，或许对方其实已经考虑过库勒尼西起床与否。
门板的另一边并不意外是雨果闪着兴奋光芒的金色眼睛，仿佛今日的太阳并未躲到云层之后而是寄宿于这双眼睛之中。库勒尼西感到了少许的畏缩而抓紧了门把，开口的语气也因此略带生硬：“什么事？”
“下雪了哦！”少年兴奋的理由极为孩子气，那张笑脸也兴奋如同一个单纯的幼童，“啊，还有！咱们之前挖的陷阱逮到猎物了！”
库勒尼西也像是被感染了一样凑上前：“哎？捉到什么了！”
“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还是兔子。”雨果比划了一下，“丢到厨房去了，看你好像有点不喜欢……说到这个哦，你之前都是怎么吃肉的啊？”
库勒尼西扭过头，肩膀垂了下来：“……就……不吃……”
“不次肉的话没力气的啊。”雨果说着，话听起来却微妙的口齿不清。
库勒尼西觉得自己隐约闻到了些许胡椒和盐的味道：“……你进厨房还干什么了……”
“嗯？嗯！没有哦！”雨果这么说着，视线四处游移。
库勒尼西略微探过身把鼻子凑到了雨果嘴前，雨果看着那只鼻子在自己面前抽动了几下，随后库勒尼西抬起眼睛开口：“你是不是偷吃肉干了！”
“才，才没有！”
“……”
“……”
“……”
“对不起，我偷吃了……”雨果娴熟地九十度鞠躬双手合十放在身前，“它就放在那里！根本忍不住啊！”
“……”库勒尼西直起身，带着少许头痛的表情揉了揉额角，“其实你吃点也没什么……但是总是偷吃的话到开春的时候就要饿肚子了哎……”
“我选择到时候饿肚子！”
“别给我就这么干脆地决定！”
但是，库勒尼西来到厨房之后，看到的是稍微有些惨烈的场景。库勒尼西不由得扶住了额角，而雨果张了张嘴，扭过了头，决定一句话都不说。
“……”
“啊，哈哈……”雨果挠了挠脸颊，“那个，就，稍微有些激动来着……”
“收拾好。”库勒尼西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
“……那个，我不是很擅长收拾哎……”
“收拾好。”
“……我错了。”雨果的姿势看起来仿佛要当场土下座。
库勒尼西揉着眉心叹了口气：“我和你一起收拾……”
“耶——！”
“你别想给我摸鱼！”库勒尼西高喊着，抄起了一旁的炒勺，“敢偷懒我打你！”
“我会好好干的啦！”雨果捂着头大喊着在厨房中左右逃窜起来，“不要和食堂阿妈一样啦！”
“……”库勒尼西沉默着举起了炒勺。
“对不起啊——！”
有一种事情叫做“自作自受”，但此时雨果还没有学到这个词。
好在是乱归乱，雨果一没有打翻什么液体二来也没弄撒什么粉末，收拾起来倒也不那么麻烦，甚至让库勒尼西怀疑根本是有人小心谨慎地把厨房弄得看起来乱七八糟的样子。不过他觉得雨果没这个技术也没这个闲情逸致，而幻兽也未曾提醒自己有人闯入这个高塔，他决定认为这只是一个巧合。
把该放回柜子的碗碟放回柜子，该放回台面的放回台面，库勒尼西看着手上的塑料瓶，看了下一边又偷偷打开了肉干袋子的雨果，后者迅速把袋子扔进了柜子，扭过头一脸“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把地上的勺子捡起来扔进了水池。
库勒尼西猜对方当时根本就是在翻箱倒柜想要找肉干或者是熏肉出来吃。
有没有那么饿啊……库勒尼西想着看了眼手上的饼干罐子，递到了雨果面前：“要吃么？”
“应急饼干？”雨果接过饼干罐子来回看了看，丢进了柜橱，“吃腻了啦！”
库勒尼西叹口气，耸了耸肩，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焗豆子罐头和塑料碗，分别放进它们本来所在的柜子中。
厨房收拾得差不多告一段落，库勒尼西小声松了口气，转头看向雨果的方向。
此时对方正蹲在橱柜之前。库勒尼西凑过去看了一眼：“……你……”
“嗯？！”雨果一下蹦了起来，手上的东西落下，雨果手疾眼快伸出手，把袋子在落地之前抓住了，“干，干什么？？”
“……你才是在干什么……”库勒尼西说着，看向雨果手里的袋子，“……麦乳精好吃么……”
“好吃！”雨果极为干脆地回答道。
“……”库勒尼西不由得捂住了脸。
稍微等了一会儿，库勒尼西忽然想起了些什么：“对了，你说下雪了？”
“嗯！”雨果说着蹦了起来，“今天早上起床之后看了看，发现下雪了！”
“哎。”库勒尼西看起来表情稍微有些苦闷的样子，“有点早啊……今年……”
“要不我们去玩儿雪吧！”雨果摩拳擦掌一脸的迫不及待，眼睛仿佛都在闪闪发亮。
库勒尼西带着少许无奈的表情看了眼厨房里：“……反正已经收拾完了……那就……”
雨果毫不犹豫就伸手拉起了库勒尼西的手，拉着库勒尼西就冲向了大门口，全然无视了库勒尼西的意见……
门外的雪还只有薄薄的一层而已，但雨果依然像是第一次见到雪的小鬼头一样兴奋地蹦蹦跳跳。
“和狗狗似的，简直就差去雪地里打个滚了……”库勒尼西一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边被雨果拽着跟在雪地里来回转悠，而随后雨果就松开了手，库勒尼西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扑倒了雪地上，打起了滚……
库勒尼西犹豫了几秒，决定还是祈祷一下今天的温泉也能有热水洗澡吧……万一感冒了那可是有些麻烦啊……
回去的时候他叫雨果一起搬一点柴火回去生火。既然开始下雪了也差不多应该在房间里存一点柴火用来点壁炉了。
“啊——嘁！”雨果吸了一下鼻子，揉了揉鼻尖，搓着自己身上，嘴里嘟囔着“冷死了冷死了”。
库勒尼西拨弄着面前壁炉里的柴火，小声抱怨着被雪水打湿的木柴实在是难烧。
“尼西你不要生气了嘛。”雨果说着凑到了对方旁边，把头上的毛巾盖到了库勒尼西的头上，“你也擦擦呗？”
“我把这个该死的火点好之后直接去洗澡！”库勒尼西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烦躁，把手上再一次划起的火柴扔进了壁炉之中。壁炉里的碎木屑总算是被柴火点燃，库勒尼西松了口气，站起身，小声打了个喷嚏。
“啊啊，和你说你也要擦一擦嘛——！”
“你以为是谁的的错啊！”
“我都说了对不起了啦！”雨果不由得也提高了音量，“我又不是故意的！”
“……”库勒尼西一言不发地把自己头上的毛巾拽下来扔到了雨果头上，转身走出了房间，“我去洗澡了！”
“嘁。”雨果带着一脸不爽的表情，拿着火棍接着拨弄壁炉里小小的火苗，好让它们点燃周围的木柴，“我都道歉了嘛……而且我又不是故意的。”
一瞬间周围似乎有什么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本能的危机感让雨果汗毛倒竖，可抽出袖子中的小刀周围却空无一物，仔细辨认也找不出任何异常……不，并非全然没有。
石砌壁炉的缝隙之中，有什么仿若是从接缝中渗出的深色黏稠液体带着若有若无的绿色荧光，而且这液体刚刚似乎并不存在。
雨果咽了口口水，从壁炉中拿起相较于手中的小刀长了不少的火钳，戳了戳。
并没有什么反应。
雨果稍微用力地戳了戳。
依然没有什么反应。
是，是错觉吧。雨果这么想着，放下火钳走出了房间。等下去告诉库勒尼西吧，毕竟对方是这里的主人。
当库勒尼西走出浴室的时候，看到雨果脸上带着略显紧张的神色，揪着自己头上那根因为发卡固定不住而一直翘着的头发。
“……雨果？”库勒尼西擦着头发，略带疑惑地看着雨果，“怎么了？”
“啊。”雨果揪着头上的那撮头发，一边避开了库勒尼西的视线一边又不停抬着视线看向库勒尼西，“这里是不是有什么怪怪的东西啊？”
“怪怪的东西？”库勒尼西略微皱了皱眉，歪过头，“具体一点，什么样的？”
“额……黑乎乎，油亮亮，黏糊糊的……”雨果视线游移着似乎在努力回忆，“感觉像是……唔……从……从……墙缝里溢出来的那样的感觉吧……”
库勒尼西的表情一瞬间出现了些许扭曲，好在雨果似乎并没有注意到。
“你先洗澡去吧，我看看去。”库勒尼西拽着头上的毛巾挡住了自己的表情，快步从雨果身边走过，走向方才雨果出来的会客室。
雨果挠了挠头，走进了浴室之中，随后想起来：“……啊，我没有拿干衣服！”
“直接裹着毛巾去你自己房间吧！”
确认雨果已经走进了浴室，库勒尼西走进会客室中，叹了口气：“是你吧。”
“呵呵呵，你说什么呢。”熟悉的声音传来，幻兽不知是从何，但确实出现在了库勒尼西面前，眼中青绿色的磷光星星点点地闪烁着。
库勒尼西不由得再度叹了口气，紫色的眼睛中是与幻兽相仿的光芒：“我知道是你。为什么。”
“为什么呢……？”幻兽在库勒尼西身边徘徊游走，“不过是好奇而已。”
“……好奇？”
“是啊。好奇。”幻兽嗤嗤的笑声在空间中挥之不去，仿佛带有黏性一般，“我说过了，这可是你第一个主动去熟悉的人，也是第一个……”
“够了。”库勒尼西长舒了一口气，“够了。你也不要再找他了。”
“哦？”暗色汇聚成为似是游鱼的阴影，在空间中在库勒尼西身边游动，“难道你不好奇么？他在你不在的时候在做些什么，他一个人的时候在做些什么？人类一个人的时候在做些什么……”
“闭……！”库勒尼西一瞬间感到了些什么，“走开。”
“呵呵，你不说我也知道。”脱身于黑暗的幻兽沉入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稍微过了一会儿，脚步声远远传来，随后是开门的声音与走进房间的雨果：“呼~洗完澡舒服多了。”
库勒尼西别过头，用毛巾擦着还湿哒哒的头发，看着壁炉中摇曳的火苗。
“啊。”雨果看着壁炉突然缩了缩脖子，“那，那个，所以说壁炉那里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不，没什么。”库勒尼西说着，目光紧紧盯着壁炉旁边那一小块污渍，“错觉吧。”
“呜……我对自己的直觉还一向挺有自信来着……”雨果不由自主地把手伸向了自己的脑袋，平时因卡子夹不到而翘起的那撮毛现在由于水老老实实趴了下来，雨果来回摸了一圈，并没有摸到自己想要揪的那撮毛。
库勒尼西显然并不在意雨果想些什么，他只是擦干了头发，把毛巾挂在脖子上，指尖卷着一撮垂在胸前的半干头发，自顾自想着自己的事情——今日的雪，下降的气温，被打湿的木柴和将要燃烧一个冬日的壁炉，两人今天不小心掉进的水洼，还有今日忽然对另一人产生了兴趣的幻兽。
雨果一脸不开心的表情躺在了一边的沙发上，嘟囔着今天库勒尼西凶巴巴的，稍微过了一会像是放弃了一样一个翻身滚起来：“有没有热热甜甜的东西可以喝啦——”
“没有。”
“哎——有的吧——这种时候稍微喝一点什么红糖水、姜糖水、热可可之类的暖和起来比较好哦，不然会感冒的！”雨果嚷着跳下沙发，“有姜和热水也可以啦，要从肚子开始暖和起来才好！今天咱们都还没怎么吃东西的吧！”
“这倒是……”库勒尼西把脖子上的毛巾拽下来，丢在了椅背上，“我去做点吃的……你在这儿老实呆着。”
“哎——我也要去啦！我又不是以前那样只会在厨房捣乱的小鬼！”
“……是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