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静静守候
“我们真的会看到雪猪吗?”阿拉问一旁的父亲杜南。
“嗯。会的。”杜南漫不经心应着,眼光却没有游移出所注视的那个狭窄山谷口。
雪猪只是一个传说而已,盛传于宝福村的著名传说。雪猪是雪世界的精灵,极其罕见,只会在大雪封山极其寒冷的日子降临。据说雪猪是幸运的化身,有幸亲眼见到雪猪的人,好运会陪伴一生,并能达成心中的一个愿望。
据村子里胡须最长的长者里哲讲,他毕生见过雪猪一次。小时的里哲是个体弱多病的孩子,那年冬天跟父亲上山狩猎,在一个叫大风丫的山谷口,父亲去追踪一只黑熊去了,那只熊估计是饿得受不了了,冬天才出洞觅食,等了老久,父亲都没有回来。
等父亲回来的时候,他傻傻地盯着一个方向,父亲问他在做什么,他面容欣喜,支支吾吾却说不清楚,手里比比划划的。村里人都说他是看到了雪猪,长大后他只记得自己见过雪猪,但见过雪猪的细节却一点也想不起来了,象是什么将他的那段记忆里抹去了一样,成了一段空白记忆。
里哲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活了一百二十八岁。村里人都替他高兴,说长寿就是雪猪带给他的好运礼物。
见过雪猪的不过寥寥几人,活在人世的仅里哲一人,雪猪究竟是个什么模样,根本没人描绘得出,雪猪的神秘色彩愈加浓厚。无数人想努力揭开雪猪的神秘面纱,却都失望而归。
雪猪只出现于大雪封山极其寒冷的日子,没人愿意为了一个无法实现的愿望去冒险,杜南除外。杜南打小听着雪猪的传说长大,从一个小猎人长成了经验丰富的猎人,深深地被雪猪传奇所吸引。他每年都会去山上等候雪猪,发誓毕生见到雪猪,完成自己的一个心愿。
这次大雪封山数十天了。他带着儿子阿拉已经在山口附近等了五天五夜了。别看阿拉年纪尚小,他勇敢机智,在杜南的精心培育下,俨然是村里一位出色的小猎人了。
午后,天空又飘起了细雪,北风呜呜地刮着。
阿拉央求父亲:“我们回去吧,我冻坏了,快受不了了。”杜南不答话,随手将酒壶扔给阿拉,“暖暖身子。”眼光仍死死盯着峡谷口。
雪依旧下个不停。两人几乎都冻僵了,有些无法动弹。
突然身后发出了籁籁的声响。两人还没来得及往后看,一棵积雪覆盖的大树向二人砸了下来。
02 雪猪现身
天已经黑了,杜南首先醒了过来。雪地有个晶莹剔透的东西在闪闪发光。他揉揉眼睛,小猪样的精灵正在舔拭阿拉的脸,阿拉冻僵的脸开始回复一些血色。“雪猪!”他几乎叫出声来。真的是雪猪!那是个怎样的尤物啊,浑身上下雪白剔透的,竟不似皮毛,仿佛是冰雪雕刻的一般。它的瞳孔却是蓝色的,象一泓清泉。
一个贪婪的想法划过杜南的脑际:抓住雪猪据为已有。说时迟,那时快。杜南用尽毕生的力气,扑过去,将雪猪捧在了手里。雪猪挣扎了一阵,就不再反抗,闭上了眼睛。
阿拉被父亲摇醒过来,看到了父亲狂喜却狰狞的脸,还有拴在手里的雪猪。
“阿拉,我抓到雪猪了!我们要把雪猪带回村子里。”
“不行啊,父亲,雪猪是神物,何况刚才它还救了咱们。”
“孩子,你不懂!雪猪可以改变我们的生活!雪猪就是幸运,我们有了雪猪,我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不,我们不能这样恩将仇报。放了它吧。”
“小东西,你给我闭嘴!”杜南的声音恶狠狠的。
“……”
“我们就在这山上过最后一宿,明天一早下山!”
阿拉望着雪猪,泪流了下来。
天更加黑了。
雪停后的雪山是那么寂静,到处是雪白雪白的。
阿拉整夜没有合眼。他知道父亲也没有睡。雪猪自被捕后眼睛始终闭着,只听到他细微的呼吸声,鼻翕轻轻地颤动。
杜南的鼾声终于响起来了。在寂静的山谷里,阿拉睁着眼不想睡,他有点害怕。帐篷里光线太暗,他看到那个雪的精灵在发抖,绝不是因为冷的缘故。在黑暗中映出白色的灵光。雪晴之后,他竟看到了墨蓝的天空一颗星子在闪烁。
“父亲!你看!”阿拉指了指雪猪。雪猪一动也不动,好象已经失去了知觉。“它会不会死了?”阿拉担心地问。
杜南凑近雪猪看了看,好象尚有呼吸,应该不会死的吧。这么一个神物,要是死了话,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
天亮下山了,阿拉真想赶快回到村里,他心事重重的,而杜南则兴奋得溢于言表。
03 保守秘密
尽管杜南吩咐阿拉回家后什么都不要说,但他们抓回了雪猪的消息还是在村里悄悄传开了。因为第一天晚上有人看到杜南家里的房屋亮堂堂的,象罩着一层朦胧的光。大家争先恐后地跑来看雪猪是什么样子。但杜南守口如瓶,一概否认。
村子里的人议论纷纷,都在讲雪猪的传说。里哲说,不可能的,雪猪不可能会出现在山下的,老人坚定的摇摇头。
原二听说杜南已经带回了雪猪,大吃一惊。原二是村里的资深老猎人,他不明白传说中的雪猪现身村子意味着什么。
吃完早饭,他就来到杜南家,阿拉正在院子里擦拭弓箭。原二很喜欢这孩子,有灵性,是个好猎人的料子。只是他爹,唉,他叹了口气,跨进了大门。
过了一阵子,阿拉听到屋里面闹得凶,他推门进去,是父亲和原二吵了起来。
杜南涨红了脸:“我知道我怎么处理雪猪,是我逮着的!是我!”
原二怒目圆睁,几乎是咆哮着:“你这是玩命!雪猪是普通的家猪吗?是野猪吗?你放手吧,否则你会吃亏的!”
“不用你管,看到我们要转运了,你是妨忌我吧。”杜南同样也是咆哮着吼道。
阿拉上前拉住两人,“原叔,你先回去吧。”“唉。”原二生气地摔门而去。杜南不说话,坐着朝里,狠狠在抽着烟。
“父亲,我们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知道该怎么办!”杜南猛地站了起来,将烟锅“叭”地扔到了桌上。阿拉心里颤了一下。
“杜南,他们说的是真的吗?”当里哲老人拄着拐仗颤颤来到杜南的家里,他问杜南。“您老不要听他们瞎说,根本没有的事。”杜南不敢得罪这位得高望重的老人。
“阿拉,我知道自打你母亲过世之后,生活一直过得不怎么好。但雪猪不是普通之物,它是神物,我们得罪不起的,不要打什么歪主意。等开春了,多上山打点猎。生活会好起来的。”里哲拍着阿拉的肩膀,阿拉抿着嘴唇,望着父亲,不敢说什么。
04 雪灾降临
灾难是从午夜开始的。
后来村里幸存的人都对那场巨大的灾难仍心有余悸。
那是一场从未有过的大风雪,刚开始村子里没有睡着的人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象是从山里发出的,后来又听到了村里的另一种声音,接着山里的声音越来越大,刚开始象打雷,后来就开始巨大起来,把村子里的人都震醒了。
一阵罕见的大风雪向村里袭来。暴风雨呼啸而来,象要把整个村子都掀起来。村子里最大的那几棵树都被连根拔起。砂砾,尘土,被狂风卷着四处飞扬。有熟睡的人被狂风毫无知觉地卷起。那些意识到灾难的人们呼天抢地,但他们根本无处可逃。一时之间,村子毁灭了,埋葬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那暴风雪下了三天三夜才渐渐停息了。
阳光出现了,开始照耀着这个村庄,发出惨白惨白的光。雪地里开始有人蠕动,簌簌地拌落满身的雪。原二最早醒过来,他拂去脸上身上的雪,望着白茫茫一片,曾经的家园,已经是废墟一片,不由得老泪纵横。灾难的起因是什么?什么不会跟雪猪有关?他不由这样子想。但现在想什么都没有办法了。
渐渐有更多的人苏醒过来了,从雪里爬出来,活动冻僵的身体。但很多人都被永远地埋在雪里,再也醒不过来了。阿拉被人拖出来的时候,他的父亲抱着他,人们使劲地掰才将两人分开,阿拉醒了,但杜南却再也没有醒过来。阿拉呆呆在坐在那儿,一句话也不想说。
暴风雪那晚,杜南听到了风的咆啸,他惊慌失措地爬起来,打开门,一阵狂风卷着无数雪花进来,他死劲将门抵住,插好插销。外面根本无路可去了。风使劲拍着房门、木窗。
他猛一回头,阿拉站在背后,脸色发青,他过去看着阿拉:“孩子?怎么啦?”阿拉神色凝重:“雪猪,雪猪,它跑了,父亲,是不是它开始报复我们了?”杜南冲进里屋,那个关雪猪的笼子空无一物,笼子竟没有一点损坏,他大叫:“天啊!”
风肆无忌惮地肆虐着整个大地。外面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大的吼声。那是风雪声,后来又有人说那是雪猪发出愤怒的叫声。杜南在几间屋子里狂奔,但他根本没有想出办法,阿拉却相当平静,坐在那儿,一言不发,目光随着父亲游移,很快狂风破窗而入。
杜南好象意识到自己的贪婪引来了大祸,狂燥不安。屋顶被掀翻了,雪花疯了似的塌下来,重重地,他们想躲,但没有办法躲开,很快屋子里堆满了雪。杜南死死地抱住阿拉:“孩子,在我的怀里,你会温暖的。”
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但那场罕见的暴风雪仍让人无法忘记。
阿拉望着早已冻僵的父亲,放声大哭。原二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孩子,坚强点,我们还要重建家园。”
令人意外的是,里哲老人居然被发现躺在后山上的一棵大树下,奄奄一息,大家惊喜地发现他还有呼吸。大家拿来姜汤水,往老人嘴里灌,突然老人呛了一口水,嘴里连声叫着“雪猪!雪猪!”但老人却无法睁开眼睛了。
村里人问他:“老人家,你又看到了雪猪吗?”老人依然有些神志不清。一会儿摇头,一会点头,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村里的大婶都背过身去抹眼泪。至于老人如何在风雪交加的夜晚跑到了山里,躲过了村里这一劫,无人知晓。
一连几天都是晴天,雪慢慢消融了。
第三天,里哲老人不似前两天那般疯疯颠颠了。他开始讲那天的经过,断断续续的。
“那晚,我迷迷糊糊地正准备躺下,突然看到一团光。”老人说。
“那是雪还没有开始下的时候。我出了门,向那团光亮走过去,象是有什么在召唤我。我竟一点也不害怕。那光亮移动得很快,我跌跌撞撞地跟着它一直走。它向后山走去。”
他也跟着它,亦步亦趋。走近山口的那棵古槐树。光亮停住了。他走近光亮,看到了是那只雪猪,在漆黑的夜晚,煜煜生辉。
那一刻,他终于想起多年前见过的雪猪了,那么多年了,雪猪还是一模一样,一点都没变。雪猪身上的光亮愈加强烈,里哲望着那道强光,象掉进了一个无边无际的洞里,昏了过去,醒来后,他双眼什么都看不到了,现在才知道村子几乎是荡然无存了。
里哲讲完这些,静静地吐了一口气,睡着了。后来人们发现他已经平静地走了。
灾难的记忆越深刻,雪猪的印象渐渐模糊,没有人愿意提及雪猪,也没有知道这场史无前例的灾害跟雪猪到底有没有关系,也没有人再见过雪猪。后来,宝福村一直风调雨顺,人民安居乐业。
05 多年以后
数年后的一天,两个猎人在山里狩猎,他们穿过一片密林,突然,小猎人拿起弓箭,准备射杀,原来草丛那边出现一只鹿,大猎人急忙用手阻止,小猎人不解,大猎人说:“孩子,你看那是只母鹿,而且有了鹿仔。孩子,动物也是生命,我们不能一味地索取豪夺,对于大自然,我们只能取我们最最需要的,一部分而已。”那位大猎人,正是长大了的阿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