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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工厂不久就发现工厂的有各种各样数不清的会,难怪车间主任尹传水当时调侃的说,没法子啊,国民党的税(其实后来共产党的税也不少),共产党的会嘛。开会前那班组长工段长等的扯着嗓门喊"开会啰"声此起彼伏,职工手拎小板凳排队进会场,形成了当时车间的一道"风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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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进厂时的班前会和班后会和学校里的早请示晚汇报有着同工异曲的相似之处。都是面朝东方,手持语录本,先齐呼"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敬祝林副主席身体健康!身体健康!!",然后组长唸段和后面布置的事相关的主席语录,然后再有话说话,有事说事。那时衡量班组长,科段长,车间领导有无水平关键的一点是看他驾驭会议的本事,以及他在会上的语言表达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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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理工段支部(指导员)刘守一文化程度并不高,但他在工段职工大会上讲起话来是"有板有眼"、头头是道的,这估计与他在部队上当过副排长(自称)时受到的锻炼有很大关系。在工段职工会上把能否完成本职任务和本人的思想觉悟挂起钩来,而且挂的很巧妙很自然。他经常讲五个问题,每个问题之前他按问题顺序,分别伸出一二三四五个手指头。一个小时的会他能讲四十五分钟,剩下十五分钟留给工段长曹治信,副段长王国民,陈大山来讲。后来在清理工段听有个年轻人说,有的小青年调侃他,在他的家信信封上把"刘守一"的“一”字下面再填一横,变成"刘守二"。这把他气得七窍冒烟,大发雷霆。但他挺有理性的,并未交到车间保卫组去破案。前几年在黄河边看到退休多年的他拖着病体,迈着蹒跚的步伐,嘴里含糊不清的和我打着招呼,我忽然为他当年的举动感到有些理解了,为他找到了这么做的合理性了。这符合生态竟争适者存的法则,当年进厂的学生难免调皮,虽然脱下学生装穿上了工装,但骨子里的学生味并未取掉,刘守一也感觉到了肚子里有些"墨水"的学生瞧不起他这个文化不高的曾经的"大兵",心里难免产生些"沟沟坎坎"和防范意识。听到他病逝的消息后,我心里对刘师傅产生了一种难以名状的酸楚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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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参加过嗓眼里仿佛塞了"鸡毛"似的所谓会议,同样至今忘却不掉。有一次,不脱产的团总支副书记李宇新通知全体团干部到三楼会议室,听党总支副书记革委会副主任侯承法作指示。我们三十来个人齐刷刷地站立并排成两排,等待着九点钟侯主任的出现。侯主任在会议室东北侧间隔出来的小房间里睡觉,从房间里门缝里不时传出他打呼噜的鼾声。李无法,只好在那里东拉西扯地讲些不痛不痒的官场套话,以拖延时间。快九点半了,侯主任终于出现了,只见尚没洗脸刷牙的他拖拉着拖鞋,两眼惺忪,眼角上还挂着赤目糊,哈气连天的开始了训话。讲的无非是要斗私批修,狠斗私字一闪念,把私心杂念踩在脚下,天天月月年年踩,跟对待阶级敌人一样让它永世不得翻身。他用皖音很重的腔调讲述这只有他自己才能理清的混乱的话题。我等恨不得能从他含糊不清的话语里冒出那个年代最忌讳的错误话,抓他个现行,然后发配到清砂组里清砂去。谁知他政治警觉性很强,可以说错字别字,可以断开标点符号,可就是不说一句敏感的政治上的错话。我侧目看看站在我旁边的马金保,这个当年四中的革委会副主任能在千人大会上流畅地作报告,今昔也只能听侯主任的胡唚。只见马金保掂着脚,半眯缝着眼睛养神呢。车间里有七八个六六年的复员兵,他们中有不少趾高气扬,造反劲头很足,喝烂酒,打麻将赌博的,爆粗口骂娘的,公交车里耍流氓的,到其他分厂天车上偷整流器的......。可车间里还有一批五十年代进厂的转业兵,素质可比他们强多了,如杨志国,柳德华,史新钦,陈宪堂,郭奎富,郭光玉等,老实忠厚,踏实肯干,成为车间职工队伍中的"台柱子"。我想是否应了"时势造英雄"那句老话?六六年的“气侯”造就了侯这样的"英雄",也是在所难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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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又听到了来自同龄人的属于正能量的报告,尽管有形式主义及满足政治需要而编造的痕迹,但比起那些"假大空"的这会那会强多了。厂政治部和工会,团委联合举办过学毛著学毛哲积极分子巡回演讲会,他们中有学毛著积极分子孟庆祝,张瑞雪,学毛哲积极分子刘志国,刘文成等。孟庆祝(铁一中六七届初中生)是铸铁车间混砂组组长,他学毛选学雷锋见行动,把实现人生理想落实到干好本职工作的每件小事上(后来出了工伤事故失去了右手,经自己努力当上了兰石厂团委书记(后来当上了兰石集团党委副书记)。令人佩服的是,经锻炼后,他学会用左手写字,打乒乓球,骑自行车及开小车。张瑞雪(是张凤阳同班大学同学,铸铁车间工程师)贴近工人,贴近生产实践,他为挂钩工设计了多种简便的插钢丝绳的方法,既方便了工人又满足了生产。刘志国(兰州五中六八届高中生,铸钢车间混砂组副组长,后来成了兰石党校副校长)在学习矛盾论后,抓住主要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用压缩空气通过人字管参生真空压差的方法,设计自制了一套虹吸装置,大大改善了气体输送型砂的性能。刘文成(兰州四中六八届高中生)是动力厂氧气站组长,后来成了供应处处长、兰石厂厂长助理)通过学习实践论后,通过反复的实践探索,改善了生产用水箱浮阀缺陷漏水的问题。听了上述这些与生产实践相结合的报告,比起以前那些批判刘邓陶的资本主义当权派的报告,枯燥无味的革命理论宣讲,以及不忘阶级恨忆苦思甜的报告有着令人耳目一新的感觉。据说兰州大学专门请兰石工人学毛哲宣讲团成员到兰大给师生宣讲,有的大学教授(如李振寰、崔吉星等)听到刘志国等的宣讲课后(不知是应付潮流的虚套话,还是掏心窝子的真心话?)曾感慨地说:听了这些兰石工人学习毛泽东哲学思想演讲团的宣讲,大开眼界,犹如胜读十年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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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种报告我听的不在少数,可以说从小学,初中,高中,在工厂里听过不下几十次。你猜对了,那就是忆苦思甜报告。在兰石光李凤山的报告我听过就不下四次。李凤山是建修车间泥瓦工,六六年曾获甘肃省五好职工称号。我听过进厂学习班,团委,铸钢车间,职工大学请他做过的忆苦思甜报告。我佩服李老师傅的记忆力,不借助稿子,能一气讲两个小时,而且每次内容都相差无几。在那个年代李凤山师傅在全厂轮流做报告估计每年能有二十来场(含到外单位)。李师傅每次报告都动情的失声痛哭,使我天真地为他的身体担忧过。后来总厂要求各分厂乃至至工段都搞忆苦思甜,清理工段选来选去选了个陈彦章师傅(切割组工人,河南人,五八年在兰州火车站广场招聘的),工段找到我,让我替陈师傅写个忆苦思甜报告。他跟我谈了解放前十来岁时的悲惨遭遇 ,奇特的是他跟我谈的悲惨遭遇和李凤山讲过的,以及以前我在学校里听过的有着大同小异的似曾听过的细节,如;都是拄着破木棍子挎篮子要饭,都是在地主家门口被地主放的狗咬伤腿脚等等。我基本上是按陈师傅提供的素材写了个忆苦思甜报告草稿,加了许多像李凤山师傅那样的语气词,如:"我饿啊,饿得头发昏眼发花"。如:"我冷啊,冷得浑身发抖,直打哆嗦"。"我恨啊,恨不得剥开披在地主身上的所谓"人皮",露出他那万恶的狼子野心来"等等。陈师傅在工段一共做了两次忆苦报告(按白班,二三班),陈师傅在宣讲时,同样也流下辛酸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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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车间还有一种大会开的比较多,那就是以前提过的生产誓师动员大会……。一年开个十来次那是很普遍的。如,大战一月开门红,大战一季度,大战红五月,大战红七月党的生日做贡献,大战红十月国庆把礼献,大战四季度确保全年任务提前完等等。动员会的程序往往是,书记主持,各工段表态发言,车间主任做总动员讲话。工段发言顺序是按照生产工序排列的,如,生产准备工段___造型工段__电炉工段__清理工段__机动站__技术科(或生产科)等,工段发言一般都选嗓门大的咬字清楚的,开场白是先念一段最高指示,如最常见的是:"毛主席教导我们说,革命向前进,生产长一寸,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最后车间主任尹传水做的动员报告才是大会的主题,他有时甩掉张凤阳(当时是车间宣传干事)或张端(当时是车间工会干事)给他起草的发言稿(字写的像小核桃般大),干脆"我说我口"的实话实说的讲起来,他胶东口音很重,比如开场白缺不了的套话,如"大海航行靠舵手,干革命靠的是毛泽东思想",他把"行"字唸成"新",把"手"唸成"秀",把"是"和"思"唸成"系",把“泽”字唸成“界”字等。他动员的高潮往往在最后头,"定了算,说了干,光说不干是瞎扯蛋"。然后就是手狠狠地从上往下一劈,吼道:"完成下月生产任务,大家有没有信心啊",大家齐声吼道"有!!"后,大会才算是落下圆满句号。车间生产誓师动员会不仅是各工段完成生产任务表态决心的显示,而且也是各工段发言稿水平及发言者嗓门大小的较量。那时车间的会还有很多,如学习理论交流会,革命大批判会(如批林批孔),批斗会(对车间现有的劳动改造对像进行批斗),儒法斗争或理论宣讲会(还不算生产调度会,班前会,班后会,政治学习会,党组织生活会,团日学习活动)等等,真是眼花缭乱,举不胜举。后来有人说我也曾是所谓工人学理论的骨干分子,革命大批判的积极分子,儒法斗争宣讲团里的活跃分子。这纯粹是误传,我虽参加过厂里批林批孔、讲儒法斗争故事培训班(当时已借调到宣传部),但在后来培训过程中请求退出,以便不耽误参加厂职工大学的初试的复习准备。我想,幸亏我后来上职工大学(脱产三年)去了,否则很有可能也成为儒法斗争的宣讲团的骨干分子。
(华民往事回忆连载之四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