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逝去的爷爷

和大多数留守儿童不一样的是,我有你的疼爱陪着我,伴着我,丝毫没有父母不在身边的孤独感。甚至当父母返家时,对我稍许严厉,我反倒希望他们早早远去他乡工作。

你对我有多好呢,反正我长到22岁,没有人比你对我更好了。

小时候我淘气得不行,你生气了会拿着麦子的梗来打我,打着打着我爷俩就相视的一笑,这种笑逗的场景一直伴随着我度过了整个童年。

2003年,我小学三年级,在镇上读寄宿小学。你来给我送生活费,可能是看着瘦弱的我你心疼得不得了,可能是看着我目不转睛的望着旁边小朋友的零食的馋样。总之你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我,包括回家一块五的车费,然后自己徒步走了近二三十公里才回到了家。知道这件事情的我每每想起都感动很内疚。

2007年,当时狂犬病在全国散开来,恰巧我在这个阶段被一只小奶狗咬了几个小牙印(没破皮),你紧张得不行,带我去打狂犬疫苗。后来听说在“高峰”山上有个老中医专治狂犬病,你不怕路途遥远,给我把这种所谓的“神药”带回来。还在这老中医了解到得了狂犬病的人喝清油闻不见清油味,吃生豆子尝不出生味。于是我就在你“连骗带哄”下喝下了你制作的“神水”(清油)以及吃下了“神豆”(生豆子)。

后来的我慢慢长大,有了很多小伙伴,我不再似从前那般依恋你,但有你的家总是让我在每个放假的时刻迫不及待的赶回。我总是喜欢在屋坡下就开始欢快的呼唤你,你总是在第一时间就走出屋子并回应我,然后我再喊爷爷,你再回应我,我爷俩总是要反复这样几次才肯罢休。

时间日复一日的走着,我在你的关爱中慢慢长大,而你却在慢慢老去。

2012年冬天,你再一次住院,我在遥远的县城读书,家里人没有任何人告诉我你病重的消息。可是你是我爷爷啊,疼我入骨的爷爷,你生病了我怎么会感知不到了。在我强烈逼问的情况下,家里人才对我道出实情。我匆匆忙忙的赶回家,你在睡觉,眉头紧锁好像在承受着病痛的折磨。我差点哭出泪来,但是我忍住了。我向上天求福,如果你这次能挺过去,我愿意折寿换你此次平安。不知我的一片诚心感动了上苍,还是爷爷你感知到了我的孝心。总之你挺过去了,你还拉着我的手说:“爷爷还要等着你考大学”。可能是你殷切的目光给了我鼓励,可能是觉得真的要好好听你的话了。回到学校的我疯狂的学习,逼着自己把前2年吊儿郎当的学习习惯改正,一切从头开始,硬生生从年级倒数提升到年级中上游。

2013年4月,高考压力大,我在租来的房子里总是夜夜哭泣。但是从未向家里人提起过这种几乎抑郁的状态,一是觉得丢人,二是觉得不想让家里人担心。某一天清晨下早课,忽然收到你和奶奶打来的电话,在电话的那头,奶奶一直在问我“你学习怎么样啊,有没有钱用啊,要不要我们过来看你啊……”。我心里直犯嘀咕,难道家里出事了,爷爷奶奶是只会接电话不会打电话的啊。与奶奶拉家常了一会,奶奶才说:“你爷爷昨晚梦见你在哭,在学校过得不好,怕你在学校里出啥事情了,我们拨了好久的电话你才接到……。”我很没出息的在电话这端哭得不能自己,我不知道爷爷你怎么会做这样的梦,也不知道你和奶奶在电话的那端拨错了多少次的号码,也不知道你梦后醒来是否又是长长的叹息,睁眼到天明。

2013年7月,我高考毕业,在家里陪着你和奶奶。当时的你已经有点老年痴呆,变得越来越像个小孩子。每天要吃四五餐饭,你不喜欢吃零食也不喜欢吃肉汤,你的标配是一碗饭配着一碗素菜。你最爱的蔬菜是丝瓜,你最喜欢的水果是葡萄。

你有时候还要使小孩子的性子,有一天我去外婆家了,下午才回来,你在桌子上削着梨子,满脸黑线的对我说“我不再是我爷爷了,你也不是我的孙女了……”然后你下意识的把你削好的梨子递给我。我不客气的接过梨子咬了一口,笑着说道:“你不是我爷爷,那谁是我爷爷啊,哎呀,我没有爷爷了,好可怜啊,你还是委屈一下,勉为其难的做我爷爷吧。”你听了好似很开心,又和我谈天说地去了。你喜欢和我摆各种龙门阵(就是聊天的意思),聊了很多的内容我已经记不大清楚,但是你说你以后再也找不到一个老头子给你摆龙门阵了。当时的我不以为然,而今想起却莫名有种心酸。

2013年9月,我临近上大学,你之前对我说道,你考上了大学,你要给我发8000元的红包。我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临近上大学的时候,你把你的补贴(退伍军人),你以前住院报销的费用整合在一起交给了我,拿着你给我的钱,心里沉甸甸的,有种说不出的滋味。爷爷,你总是担心我在外面没有钱用,担心我受欺负,担心我在外面生病没人照顾。其实你不用这么担心的,我在外面过得很好,体重从未下过130斤,心宽体胖这个词就是为我而生的。

2013年12月,冬天总是个萧瑟的季节,满是枯败的味道。我在学校准备复习,你说很想我,我在电话这边呼唤你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过了几秒,你突然好似哭着说“耀耀,我说不出话来”,一语道出你的身体状况。我满是心酸,匆匆忙忙得买了火车票,凌晨三点下火车,各种辗转,到家快五点。回到家你还在熟睡,第二天你也在熟睡,你很少醒过来,醒过来你也没有好大精神和我说话。我快要考试了,我就想着我考完了回家就守着你好了,当时我走之前你拉着我的手说“考试了啊,你回去好好读书哦”。然后我就懵懵懂懂的回学校了,离去的我竟从未想过那是你最后对我说的话。你没有等到我再次回来,到学校第二天,爸爸告诉我你走了。然后我就捏着手里的手机愣了几十秒,一个人出了寝室,在外面不知道乱走了几个小时,直到寝室的人睡觉之前打电话把我接回去。

我再次回家,送你最后一程。我麻木的拿着火纸和蜡烛给你烧纸,上香。然后进屋,妈妈给我端了一碗饭,饭刚含嘴里,泪水泛滥,一直哭一直哭,跟着礼乐队(家乡习俗,老人过世要请哀乐,走很多形式)走完一次又一次的形式,我还是在哭泣,当时的我好像笼罩在整个悲伤的世界中,看不到任何人,听不到任何话语,就只是哭,感觉自己悲伤的无以复加。当时家里人觉得我哭太久了,久到感觉我下一秒就快哭晕过去。可能我哭是觉得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可能我哭是因为再也没有人对我那么好了,可能我哭是因为我最爱的你,子欲养而亲不待……

爷爷你知道嘛?我现在越来越懂事了,不再嚣张也不再无法无天,因为再也没有人总是把我护在身后,没有人给我收拾烂摊子。

爷爷你知道嘛?我成为了很多人的小太阳,也成为了自己的小太阳。因为你曾经那么爱我,所以我学会了爱自己,学会体谅以前不能体谅的父母,学会如何很好的爱别人。

爷爷你知道嘛,我大学已经毕业了,找到一份不好也不是那么坏的工作,我工作努力,尽职,上进。因为你曾教育过我要努力啊,要认真工作对得起自己,对得起他人。

爷爷你知道吗?我们现在搬到县城里面去住了,不过我觉得那屋子不够温暖,欢笑不够多。我总是喜欢跑回老家坐坐,可是再也没有人为我准备好瓜果,备好零食,再也没有人似你般欢迎我的到来。有时候我也跑到你的坟前呆一呆,以前很怕那些坟墓啊,遗像啊,但是我却一点都不怕你。有时候提着纸蜡,还会在你坟前给你聊上两句,不知你听到了没有。

爷爷你已经走了四个年头了,可我总感觉你还在我身边,像春风又似花香。

爷爷,我很想你,很想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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