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9日
武太后自毁屏障
薛怀义出入后宫
裴炎死后，侄儿裴伷先才十七岁，当太仆寺丞，上书请求太后接见，有话要说。武太后问他：“你的伯父谋反受戳，还有什么好说的？”【684.9裴炎弟子太仆寺丞伷先，年十七，上封事请见言事。太后召见，诘之曰：“汝伯父谋反，尚何言？”】
裴伷先答道：“我是来为陛下出谋划策的，哪敢诉冤呢？陛下是李家的儿媳妇，先帝去世，陛下大权独揽，把李姓的继承人赶跑，大封外戚武氏。我伯父忠于李家天子，反被诬害致死，杀了他的全家。我对陛下这种做法实在遗憾！陛下还是应当早些恢复儿子的权威，深宫高枕，安享晚年。不然，天下突变，陛下的宗族就不可挽救了。”【684.9伷先曰：“臣为陛下画计耳，安敢诉冤！陛下为李氏妇，先帝弃天下，遽揽朝政，变易嗣子，疏斥李氏，封崇诸武。臣伯父忠于社稷，反诬以罪，戮及子孙。陛下所为如是，臣实惜之！陛下早宜复子明辟，高枕深居，则宗族可全；不然，天下一变，不可复救矣！”】
太后大怒：“胡说，小孩儿竟敢口出狂言！”吩咐卫士将他拖出殿外。裴伷先回头大叫：“现在听我的话，还不算晚！”连叫三次。太后叫人把他按在朝堂，打了一百杖，流放到瀼州，就是今天广西十万大山的深沟里。【684.9太后怒曰：“胡白，小子敢发此言！”命引出。伷先反顾曰：“今用臣言，犹未晚！”如是者三。太后命于朝堂杖之一百，长流瀼州。】
当裴炎下狱之初，郎将姜嗣宗出差到长安，留守刘仁轨问起洛阳政事。姜嗣宗煞有介事地说：“我感到裴炎好久以来就不大正常！”刘仁轨问他：“你感到他要谋反吗？”“是的！”【684.9炎之下狱也，郎将姜嗣宗使至长安，刘仁轨问以东都事，嗣宗曰：“嗣宗觉裴炎有异于常久矣。”仁轨曰：“使人觉之邪？”嗣宗曰：“然。”】
刘仁轨没再说什么，只托他带一封表章给太后。太后拆开刘仁轨的表文，只见写得很简短：“姜嗣宗知道裴炎谋反却没有报告。”太后不问所以，叫武士抓住姜嗣宗，拉脱骨架，送到都亭绞杀了。【684.9仁轨曰：“仁轨有奏事，愿附使人以闻。”嗣宗曰：“诺。”明日，受仁轨表而还，表言：“嗣宗知裴炎反不言。”太后览之，命拉嗣宗于殿庭，绞于都亭。 】
刘仁轨不愧为老谋深算的智者。他认为姜嗣宗这种人，看风使舵，落井下石，是害人的帮凶，不杀不足以平愤。于是借他自己的手传信，达到了制裁的目的。
单于道安抚大使程务挺是边防名将，上书为裴炎申诉，惹恼了太后。有人告发程务挺和徐敬业有关系，太后即下令把他杀了。突厥的单于得知程务挺的死讯，下令全国庆祝三天，给他立庙，庆幸唐朝再也无人敢于阻挡他们的进攻了。同时对这样正直的将军表示尊崇。每次出师，都要到程务挺的庙里举行祭祀。武太后这一手可说是自毁北方的屏障！【684.12初，裴炎下狱，单于道安抚大使、左武卫大将军程务挺密表申理，由是忤旨。务挺素以唐之奇、杜求仁善，或谮之曰：“务挺与裴炎、徐敬业通谋。”癸卯，遣左鹰扬将军裴绍业即军中斩之，籍没其家。突厥闻务挺死，所在宴饮相庆；又为务挺立祠，每出师，必祷之。】
武太后一方面镇压异己，一方面宠信小人。
洛阳有座白马寺，是东汉明帝下令修建的。当年西域胡人用白马驮着佛经，送到都城洛阳，这座寺院就是用来供奉佛经的，距唐朝已经六百多年了。太后修缮后叫僧人怀义当住持。
怀义和尚本名冯小宝，是长安附近的户县人，少年时在洛阳市里卖药，被高祖李渊的女儿千金长公主看中了，私下来往密切。武才人当了皇后，千金公主想讨好她，把这个男宠送给武后，从此关系暧昧，人言藉藉，只是谁也不敢公开谈论罢了。
太后想让这位男子汉进出后宫方便，叫他剃头当和尚，法名怀义。又觉得他出身贫贱，便下令和自己的女婿薛绍合族，改名薛怀义。驸马薛绍拿他当叔父侍候。这种丑事传得沸沸扬扬。【685.12太后修故白马寺，以僧怀义为寺主。怀义，鄠人，本姓冯，名小宝，卖药洛阳市，因千金公主〔李渊的女儿〕以进，得幸于太后；太后欲令出入禁中，乃度为僧，名怀义。又以其家寒微，令与驸马都尉薛绍合族，命绍以季父事之。】
薛怀义出入宫廷，乘坐皇宫的骏马，跟着十几个太监，路上行人见到了，远远地避开。谁不小心挨近他，就用马鞭抽脑袋，血流满面，躺在路边任其生死。他最恨道士，看到就喊打，再把头发剃掉。这也是当时佛、道斗争的一种表现吧。
官僚贵族见到薛和尚，也要趴下叩头，连太后的侄孙武承嗣和武三思都得像仆人一样侍候他，牵着马疆绳，跟在马屁股后头转，怀义只当没看到。
薛怀义招揽许多无赖流氓，剃成和尚头，在外招摇撞骗，地方上不敢管。右台御史冯思勖多次欲抓捕他，得罪了怀义。某日，两人狭路相逢，怀义叫人把他拖下马，一顿狠揍，几乎打死，也没人敢过问。【685.12出入乘御马，宦者十馀人侍从，士民遇之者皆奔避，有近之者，辄挝其首流血，委之而去，任其生死。见道士则极意殴之，仍髡其发而去。朝贵皆匍匐礼谒，武承嗣、武三思皆执僮仆之礼以事之，为之执辔，怀义视之若无人。多聚无赖少年，度为僧，纵横犯法，人莫敢言。右台御史冯思勖屡以法绳之，怀义遇思勖于途，令从者殴之，几死。】
一天，薛怀义在朝堂遇见左相苏良嗣，傲不为礼。苏良嗣大怒，立即叫侍从把他抓住，一顿耳光，脸颊也打肿了。怀义找太后诉苦，太后抚摸着他的脸，安慰道：“阿师，以后从北门进出吧，南牙是室相来往的地方，你就不要再去讨没趣了。”【686.4苏良嗣遇僧怀义于朝堂，怀义偃蹇不为礼；良嗣大怒，命左右捽曳，批其颊数十。怀义诉于太后，太后曰：“阿师当于北门出入，南牙宰相所往来，勿犯也。” 】
太后借口薛怀义懂得营造技艺，要他进宫修建宫殿，实际上是便于两人相聚。补阙王求礼上书说：“以前有个罗黑黑，弹得一手绝妙琵琶，太宗要他当宫人教师，阖割之后放进宫来的。陛下想要怀义帮造宫殿，支使起来方便些，我想为陛下出点力，把他阖割掉，免得秽乱宫廷，不也蛮好吗？”这样的表章自然石沉大海，杳无回音。【686.4太后托言怀义有巧思，故使入禁营造。补阙长社王求礼上表，以为：“太宗时，有罗黑黑善弹琵琶，太宗阉为给使，使教宫人。陛下若以怀义有巧性，欲宫中驱使者，臣请阉之，庶不乱宫闱。”表寝不出。 】
此时的武太后已经六十来岁了。
武太后在宠用小人的同时，大肆诛杀李唐宗室的残留人物，甚至连太平公主的丈夫、自己的亲女婿薛绍也受杖一百，关在狱里饿死了。【688.11十一月，辛酉，顗、绪伏诛，绍以太平公主故，杖一百，饿死于狱。】
霍王李元轨，是太宗的兄弟，最有威望的宗室元老，被用囚车押送去黔州，死在陈仓的小路上。【〔688.12〕十二月，乙酉，司徒、青州刺史霍王元轨坐与越王连谋，废徙黔州，载以槛车，行至陈仓而死。江都王绪、殿中监成公裴承先皆戮于市。承先，寂之孙也。 】
名臣裴寂的孙儿裴承先株连被杀。宰相骞味道平时看不起殿中侍御史周矩，说他“不能了事”。后来骞味道被罗织罪名入狱，交给周矩审问。周矩洋洋得意：“老兄平时说我不了事，今日我为公了之！”不由分说，拉出去就砍了头。【〔688.12〕左肃政大夫、同平章事骞味道素不礼于殿中侍御史周矩，屡言其不能了事。会有罗告味道者，敕矩按之。矩谓味道曰：“公常责矩不了事，今日为公了之。”乙亥，味道及其子辞玉皆伏诛。】
贝州刺史李慎曾被封为纪王，和谋叛完全无关，也被用囚车送去巴州，改姓“虺”氏，说他像蛇一样恶毒。半路上死后，八个儿子同时被诛。【〔689.5〕诸王之起兵也，贝州刺史纪王慎〔李慎〕独不预谋，亦坐系狱；秋，七月，丁巳，槛车徙巴州，更姓虺氏，行及蒲州而卒。八男徐州刺史东平王续等，相继被诛，家徙岭南。】
女儿东光县主李楚媛，自幼孝顺贤惠，待人和气，没有半点骄贵浮华，她有自己的想法：“人家说我不享富贵，独守穷苦，所为何来？我习惯如此，何必要那浮华富贵？”当父亲的凶信传来时，她号哭悲痛，呕血数升，从此不施脂粉，关在家里二十年。【〔689.5〕女东光县主楚媛，幼以孝谨称，适司议郎裴仲将，相敬如宾；姑有疾，亲尝药膳；接遇娣姒，皆得欢心。时宗室诸女皆以骄奢相尚，诮楚媛独俭素，曰：“所贵于富贵者，得适志也；今独守勤苦，将以何求？”楚媛曰：“幼而好礼，今而行之，非适志欤！观自古女子，皆以恭俭为美，纵侈为恶。辱亲是惧，何所求乎；富贵倘来之物，何足骄人！”众皆惭服。及慎凶问至，楚媛号恸，呕血数升；免丧，不御膏沐者垂二十年。 】
刑部尚书张楚金、洛阳令魏元忠和一大批名臣，也被送上刑场。刽子手刚要动刀，太后派凤阁舍人王隐客快马传令赦免。喊声从闹市传来，受刑的人有的雀跃欢呼，有的婉转悲啼，表现不同，心里都是愉快的。【〔689.8〕乙未，秋官尚书太原张楚金、陕州刺史郭正一、凤阁侍郎元万顷、洛阳令魏元忠，并免死流岭南。楚金等皆为敬直所引，云与敬业通谋。临刑，太后使凤阁舍人王隐客驰骑传声赦之。声达于市，当刑者皆喜跃欢呼，宛转不已】
只有魏元忠安坐不动，神色平静，有人叫他站起来，他说：“虚实还不清楚呢，急什么？”王隐客到了，又有人喊他起来，他说：“宣布诏令以后再起来，也不迟呀！”忧喜绝不形于颜色。【〔689.8〕元忠独安坐自如，或使之起，元忠曰：“虚实未知。”隐客至，又使起，元忠曰：“俟宣敕已。”既宣敕，乃徐起，舞蹈再拜，竟无忧喜之色。是日，阴云四塞，既释楚金等，天气晴霁。 】
彭州长史刘易从，被牵扯进徐敬业的案子，在州里受戳。刘长史为人忠厚仁孝，很受百姓爱戴。临刑时，远近无数的人都来看他，争着把衣服丢在他的周围，为他祈求来生福寿，早升天界。他死后，人们估算衣服要值十几万钱。可见被杀的人该是多么的正直可敬！【〔689.9〕彭州长史刘易从亦为徐敬真所引；戊申，就州诛之。易从为人，仁孝忠谨，将刑于市，吏民怜其无辜，远近奔赴，竞解衣投地曰：“为长史求冥福。”有司平准，直十馀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