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敏
这位官员吃了豹子胆,敢与和珅对着干。
有个成语叫“居高临下”,但惟其居高,也常常被下面蒙蔽。亡国的崇祯皇帝临死前就曾恨恨的说,我所以有今天,都是受了大臣们的欺骗。他写在遗书上的原话是:“朕凉德藐躬,上干天咎,然皆诸臣误朕。”(我才德微薄,身体孱弱,触怒了上苍,受到上天惩罚,但这都是大臣们害了我。)
崇祯至死也没明白,这下骗上原本是中国官场的特色,对付它须得采用特别手段。《清朝野史大观》中有则记载,是关于觉罗长麟的,我们来看看他是如何对付欺骗的。
觉罗长麟是乾隆、嘉庆年间(1736-1820年)的著名封疆大吏,数度出任总督、巡抚,官至刑部尚书、协办大学士。乾隆年间,他受命巡抚浙江,有人反映仁和县令有贪腐行为。觉罗长麟久历官场,知道通过正常渠道无法查明真相,决定自己去街巷微服私访。
这天傍晚,长麟在路上与仁和县令相遇,故意直冲仪仗而过。差役不认识眼前这位巡抚大人,对他大声呵斥;轿中的仁和县令却认出了长麟巡抚,急忙下轿谢罪。长麟问县令去往何处,县令答以外出巡夜。长麟说:“现在刚二更天气,出巡岂非太早?且巡夜本是盘查奸宄,你前呼后拥,招摇过市,奸人唯恐躲避不及,能查出个什么名堂呢?不如跟我一道四处走走。”
当下吩咐所有随从撤离,仅余二人笑谈徐步。途中经过一家酒馆,长麟说:“今日劳你走动,我们进去买点酒喝。”就拐进酒馆坐下,问酒家近来获利如何。酒家答复说:“敝店小本生意,利润甚微,加以官府摊派的税收太重,动辄多有亏本。”长麟说:“你一介小民,摊派怎么会轮到你头上呢?”酒家皱眉叹气说:“父母官爱财如命,不论茶房酒馆,每月都要额外征收常例钱;差役也狐假虎威,借此勒索,从中抽头,叫小民真是无以聊生。”店家不知座上客即仁和县令,口说无忌,又历述县令残害百姓诸多事实。长麟问:“据你所言,这上级官府难道毫无觉察?”酒家说:“听传闻新来的巡抚颇知爱民,然初到一时很难了解真相,小民也不敢越级上诉。”
长麟不动声色,略饮数杯后付钱出门,故作笑语宽慰县令说:“小人说话不知深浅,难免言过其实,我不轻信,你也不要生气。”两人走了数十步,长麟忽然说:“此时正好巡夜,何不分道而行?”待县令离去,长麟又返回酒家叩门求宿。店家称此处不是旅店,不住客人。长麟说:“这我知道,但我此来不为求宿,只为保护你的安全。”酒家异其所言,也就留他店中住宿。
至夜半时分,果然有敲门声拍打甚急,开门一看,原来是里长及县衙差役手持硃签,气势汹汹前来拘捕酒家。长麟出面应承说:“我是老板,有犯法事由我担当,与跑堂的酒保没有关系。”差役不认识自称老板的巡抚,大声呵斥说:“老爷指名拘拿此人,你瞎来掺和什么!”长麟坚持同往县衙,差役也就只当他是傻瓜,一并押解回去交差。
听说人犯捉拿到案,县令立即升堂审讯,首先传唤酒家。等到长麟头戴毡笠,手挽酒家同步登堂,县令这才如梦方醒,浑身冒汗,赶紧下座免冠叩首。长麟当即行使巡抚权力,登上县令座椅,将其官印没收,说:“省得我再派一员摘印官了。”
以如此雷厉风行的手段,惩治贪官污吏,宋代有包拯,明代有海瑞,名声远非长麟可比。然此公令人称道之处,是他料定仁和县令必对店家实施打击报复,与其事后派人平反昭雪,不如引蛇出洞。如此既保护了举报者安全,又坐实了仁和县令鱼肉百姓的罪责。
《清史•长麟传》记载:觉罗长麟,字牧庵,乾隆四十年进士。“尝私行市井间访察民隐,擒治强暴,禁革奢俗,清漕政,斥贪吏,为时所称”。可知野史所载,绝非戏说。
关于这位清代官员,另有一事也该提及。乾隆五十七年,长麟从江苏调任山西。入觐时,有市民董二诬告逆匪王伦隐藏在山西某家,和珅于宫门前扬言,一定要将窝藏王伦者治以逆党罪。长麟到山西后,经访查核实,所谓窝藏纯属子虚乌有,盖因两家有仇,董二便生诬陷之心,必欲置仇家于死地。长麟深感愤慨,说:“我已满头垂白,奈何要讨好和珅而灭人家族!”最终力排众议,将董二反坐治罪。
和珅在乾隆朝可谓炙手可热,颐指气使,觉罗长麟敢于不畏强权,公正执法,这种大义凛然的勇气,是许多官员无法望其项背的。也说明当时的制度背景,还没有污秽到和珅可以一手遮天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