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Alastair坐在一张长长的桌子的末端，他抬头一看，看到父亲正坐在桌子的上座。
他对此早已不以为然，父亲从不让他坐在他身边。但是这次不同——他的左手边坐着Roxy。为了见祖父，她似乎特地为这次会面精心打扮了一番。再次看到Roxy那张熟悉的脸，他的心里感到一丝悲伤和欣慰。
为什么会悲伤？他不明白，任何时候见到Roxy都应该是一件让人感到愉快的事才对。
“Alastair,”他父亲一边用颤颤巍巍的手握着刀叉将食物送入口中，一边抬起眼睛，用老年人特有的能看穿任何人的眼神看着他，“我听Chester说了，他说你最近工作时受了很重的伤，直到上个月才完全恢复。你怎么不跟你的老父亲说说呢，我亲爱的儿子？”
“父亲？”Alastair停下拿着刀叉的手，他对老Morton刚刚说的话感到不可思议。父亲从来也不关心他是否生病或者受伤，有几次他差点濒危致死，他父亲也完全没想过要来看他一眼。而今天，在Roxy也在场的这个时候，他竟然突发奇想地要问问他身体状况如何。
他用餐巾擦擦嘴角，“Roxanne，你先回去吧，我和祖父有事要谈。”
“不不不，等等，为什么要让小Roxy回去？”Roxy刚要起身，祖父就对她伸出一只手阻止了她，Roxy充满疑问地看了Alastair一眼，只好重新坐回座位。
“父亲，”Alastair的眼神变得冷峻起来，“你知道关于我工作的问题是要向Roxy保密的吧？”
“是暂时，”他父亲补充道，“暂时·保密。你我都知道，Roxy是无法永远置身事外的。”
Roxy静静地听着这两个男人之间关于她的对话，她低垂着眼睛一言不发，仿佛已经知道即将到来的命运。
“Roxy，我的乖孙女，”老Morton缓缓地开口，声音又轻又沙哑，但是明显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我相信你对你父亲的真实身份也应该有所察觉，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你父亲不在银行工作，他从属于一个叫做KINGSMAN的特工组织，这个组织不属于任何国家政府及机构。成员都来自英国最古老最优秀的家族，其运行资金也由这些成员的家族提供。成员代号取自亚瑟王与圆桌骑士的传说，你父亲的代号就是Percival。”
Roxy点点头，从她镇定的表情来看她对这个新情报并不感到惊讶。
“换言之，KINGSMAN是家族荣誉的象征——你父亲从来也不这么认为，真可惜。”老Morton咧开嘴哈哈大笑起来，仿佛讲了个笑话。
Alastair在桌子下面悄悄攥紧了拳头。
“为什么，”他冷冷地开口，“为什么您要当着Roxy的面说这些话，您还觉得嘲笑得我不够多吗，父亲？”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我亲爱的孩子，虽然嘲笑你任何时候都是件愉悦的事……但是今天我要说的是个正经话题，”老Morton也用餐巾擦擦嘴角，然后将雪白的餐巾扔在桌面上，“Chester跟我说了，Lancelot的事……乖乖，真够可怜的，被撕成两半……为什么你要特地向我隐瞒这件事呢，Alastair？”
不，不，别这样，别是现在。Alastair睁大了眼睛，心跳变得急速起来。他的老父亲对他震惊的表情显得非常满意。
“你似乎有自己的小算盘，Alastair。真是，你们这群孩子长大后一个个心机怎么都变得那么重？你太让你的父亲失望了，我原本还对你寄予厚望的。”他父亲将双手交叉在一起放在桌子上。在这张长桌子的尽头，Alastair仿佛已经变成了一座名为屈辱的雕像。
但是这样还不够，他父亲似乎还准备了更致命的打击，“你知道Lancelot是谁吗，我的小Roxy？”
“就是你父亲的好朋友，那个James Spencer啊。”
“James死了？”Roxy不禁低声喊了出来，她立刻转过头看向Alastair，从心底里盼望着Alastair能给出否定的答案。
然而Alastair背叛了她的期盼，他绝望地闭起双眼，好像无法承受Roxy眼神的重量。Alastair Morton被他父亲彻底打败了。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Roxanne？新的圆桌骑士甄选已经开始了，你父亲将推荐你成为候选人。而你将坐上Lancelot的宝座，和你父亲一样，成为Morton家坚固的基石！”
“别再说下去了！”Alastair从椅子上站起，他紧紧盯着父亲，右手则紧握着餐刀，只要他父亲那张可恶的嘴里再蹦出一个字，他就准备上去一刀割开他的喉咙。
“放下你手里的餐刀吧Alastair，现在没人询问你的意见，”他父亲的眼睛依然紧紧地盯着Roxy，“你从来没有违抗过我的命令。想想看是谁救了你和你母亲，让你们不至于在伦敦寒冷的街头冻死。我甚至还抚养你长大，供你上英国最好的大学……你都忘了吗，Alastair？”
“我不明白，只有我一个人还不够吗……我现在已经是KINGSMAN的一员，为什么还需要Roxy？”他握着餐刀的手放松了。
“当然不够啦Alastair，想想看你上个月差点就死在柏林……我要是没记错还有之前好多次也差点命丧黄泉了吧？能用的零件当然是越多越好，”他父亲拿起酒杯，红酒的影子倒映在他的手上，就好像血迹一样，“再说了，当初你从孤儿院领养Roxy，本来就是打算把她当做备用零件用的。”他转向Roxy，眼神里充满笑意，“知道吗，我曾经劝你父亲结婚生个小孩继承他的事业，他死活也不肯，他可真是个榆木脑袋！我就跟他说Alastair啊，要是不愿意结婚，你就去孤儿院领养一个小孩出来吧，领养的小孩又不是你亲生的，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任何痛苦的。你父亲没过多久就找到了你……”
一把餐刀不偏不倚地射向了老Morton，餐刀擦过他的脸颊，最后深深地扎进了墙壁里。他还没反应上来，头发已被人一把拉住，另一把餐刀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太糟糕了父亲，”私生子冷酷的声音从他脑袋上方传来，“你永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该闭上嘴。”
“Roxanne！Roxy！我的乖孙女！我亲亲的乖孙女！”老人瞪大了眼睛惊慌失措地向着Roxy伸出手求救，“可怜可怜我吧！可怜可怜我这行将就木的老爷子吧！想想我平时对你有多好！问问你自己的良心Roxy！你父亲杀了我又能怎样，他只会变成一个穷凶极恶的弑父凶手！就算他本事再大也敌不过全世界的警察！他的下场该有多悲惨！他永远都逃不掉！”
Roxy走向Alastair，她把手放在Alastair拿着餐刀的手上，慢慢推开抵在Morton爵士的脖子上的餐刀，她凝视着Alastair的双眼，仿佛要通过他的眼睛一直看到他心里去。
“我为能成为一个KINGSMAN感到自豪，父亲。”
一瞬间Roxy的身上燃起了熊熊大火。
“Alastair！Alastair！”她害怕地大喊起来，“救救我！Alastair！”
Alastair脱下身上的西装拼了命地想要扑灭Roxy身上的火，他完全不在意自己身上也开始窜出火苗，他只想尽快救出Roxy。然而Roxy身上的火就像着了魔似的，反而越扑越大，最后整个房间都燃烧起来，Roxy的身体在Alastair的手里变成了一缕灰烬，飞走了。
他颓唐地跪在地上，心中满是悔恨，耳边只有父亲那沙哑的笑声在回荡：
居然向我隐瞒James Spencer的死，你真以为这样就能对抗我吗Alastair？你那小儿科的反抗根本不足挂齿！我早就看出来了，你爱上那个小姑娘吧？看来低贱的血脉确实是相互吸引的！你真觉得自己是保护格尼薇儿的圆桌骑士吗？但是你太天真了Alastair，就算外表看上去再强大，你始终是个软弱的男人！你永远也保护不了她！
Alastair Morton从噩梦中惊醒，身上的衬衫已被冷汗濡湿，紧紧地贴在他的皮肤上。他躺在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窗外，夜莺已停止啼叫，朝阳正在缓缓升起，虽然前几天晚上刚刚遭到了导弹恐怖袭击，但是这并不妨碍大部分伦敦人喝一杯可爱的红茶，迎接新一天的清晨。
Sir Morton家的宅子已经被导弹夷为平地，他本人更是已经证实被导弹炸成了灰。警察的黄色胶带把这片废墟密密麻麻地围了起来，两个主妇模样的女人站在废墟前，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愤怒和悲伤。
“我听说Morton爵士生前为人非常诚恳大方，主动要求自己儿子去孤儿院领养了一个孤苦伶仃的小姑娘。他甚至还写好了自己的遗嘱，慷慨地给这个小姑娘留一大笔遗产，”其中一个女人拿出手帕擤了擤鼻子，“这么温和善良的老绅士，怎么就会落得如此下场。”
“真的是，太惨了，太惨了！”另外一个附和道。
她们俩谁也没有发现，一个陌生男子正从她们身后经过，他仿佛不经意地往废墟一瞥，然后头也不回地径直走了。
“哈里布朗”酒吧的酒保Barber干酒保这行已经干了二十年，其他事他不敢保证，但是对于看人这方面，他真是一看一个准。
比方说现在在他面前的这个家伙，长相看上去是挺儒雅帅气，绝对是属于受小姑娘喜爱的那种类型，但是却一直板着一张脸。而且他的穿着打扮还有点不修边幅，一件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不值几个钱的廉价衬衫，袖子挽到手肘以下，一条旧牛仔裤，还有一双看上去好久没擦过的皮鞋。这人十有八九是个赚不了几个钱的大学讲师，Barber思忖道，手无缚鸡之力的知识分子。
他一口气喝光了酒杯里的威士忌，又用食指敲了敲杯口边缘，Barber赶紧又给他倒了半杯同样的酒。
“日子过得不顺心，对吧？”Barber不经意地说道，“我明白，先是一个疯狂的美国佬想毁灭全世界，再是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坏蛋想要毁灭伦敦……你说我们伦敦人民做错了些啥？我们唯一的野心就是每天一日三餐都能喝上茶！”
他被自己的笑话逗乐了，但是对方却完全没有想笑的样子，他不禁感到有些窝火。
“嘿，我知道这段时间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但是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每次当你觉得自己已经是全世界最悲惨的人的时候，你总能找到比自己更悲惨一百倍的人。就拿我来说吧，我侄子最近得了一种怪病，脸上身上全是蓝色的青筋，这会儿连路都走不动了。医生都说找不出原因，都快把他妈急疯了。医生还说最近突然有好多好多人开始得这种怪病，他们对此毫无办法——下杯我请，你要喝点啥？”
对方歪着头，好像在努力回忆着什么，“马丁尼，要摇……不要搅？”
“你当自己是007吗？”Barber简直哭笑不得。
这时酒吧里正在转播足球赛的电视屏幕突然一晃，足球赛的画面突然转向一个漂亮的中年女人。这个女人的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套装，脸上画着精致妆容，看上去简直就好像从《绝望主妇》电视剧里跑出来的中产阶级主妇一样。
“嘿大家好~我叫Poppy Adams~”这个美艳的女人冲着摄像机招招手。
“什么鬼！”Barber使劲按着遥控器，但是电视画面却纹丝不动。
“我啊，是一名毒贩，”说到自己的职业，Poppy脸上洋溢着自信飞扬的神采，“说出来你们可能不相信，但是卖毒品真的非常、非常、非常赚钱。我可是比福布斯富豪排行榜上排名第一的富豪还要有钱一百倍！但是你们猜怎么着？因为毒品不合法，所以我根本没办法出现在福布斯富豪排行榜上！”
“你们能相信吗？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我，Poppy Adams，全世界最成功的女商人，居然不能出现在富豪排行榜上，还整天只能窝在穷乡僻壤里，这实在是伤透了我的心！”Poppy捂住胸口，仿佛悲伤得马上就要昏倒，然后很快她又换上了她专业又自信的笑容，“所以聪明如我，很快就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那就是，在我卖的毒品里注入神经毒素！”
她身后的幕布突然掉落，露出藏在背后的四个房间。Poppy像个气象解说员一样站在第一个房间前。
“身体摄入这种神经毒素的人，首先脸上会出现蓝色的青筋，”第一个房间里关着的人脸上爬满了蓝色的青筋。“然后他的身体会不受控制，”第二个房间里的人开始跳街舞，“有点丑，真对不住大家。”Poppy的声音里充满了歉意。
“到了第三阶段，他全身的肌肉就会完全僵硬，最后由于肺部不能接收氧气而凄惨地死去。”第三个房间的人全身已经僵硬，七窍都在哗哗地流着血。
酒吧里顿时响起一阵阵干呕的声音。
“当然，我手上有解药~”她最后展示第四个房间，里面居然关押着失踪已久的Elton John。
“她抓走了Elton John！”酒吧里又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走进来喂了Elton一瓶药水。他脸上的蓝条纹立刻退去了，然后他一屁股坐在床上，开始对那个穿白大褂的男人破口大骂。
“所以你们现在明白了吗~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全世界应该已经产生了几百万……可能是几千万……也有可能是上亿的人质！”Poppy微笑着宣布，“而我的要求很简单，我要向这个世界事实上的支配者，现任美国总统提出请求，将毒品交易合法化！如果你不同意，那就等着这几亿人去送死吧！”
“当然，”Poppy的声音突然急转直下，和刚刚甜美可人的声音不同，这次她的语气里透露着一股狠毒，“你们也可以想办法阻止我，但是你们是办不到的。想想几天前的伦敦导弹袭击吧~你们以为那是无差别的导弹攻击吗？当然不是，我要向你们展示的，就是胆敢反抗我的下场——”
Poppy身后的背景突然变成一块巨大的屏幕，九名KINGSMAN特工的资料卡整齐地排列在屏幕上。
“这真是太有趣了~”Poppy愉快地微笑着，“住在萨维尔街上的小朋友，要是知道自己的邻居叔叔是个深藏不露的特工，会不会觉得很酷？”“萨维尔街是手工定制西装一条街！”Elton John隔着玻璃喊道，“你这个没文化的美国婊子！“
“不是说好了除了唱歌之外绝对不要给Elton John话筒的吗！”Poppy翻了个白眼。
电视机屏幕突然黑屏了。
原本应该吵吵嚷嚷的酒吧突然安静了下来，然后大家纷纷往酒吧外冲去。
Barber自己也有点恍惚，他感到事情有点不对劲。在那九个特工的资料卡中，有一个人的照片和刚刚在酒吧喝酒的那个知识分子的长相非常相像。但是当电视机屏幕暗下来的那一刻，他回过头去寻找那个人时，他早已不在自己的座位上，桌子上只留下酒钱，显示这里之前确实坐着什么人。
你在想什么呢Barber，没有人被导弹炸了还能活下来的，屏幕上的人早已经死了。Barber自己也收拾收拾东西准备打烊，他要赶紧赶到他侄子家里去。
Alastair回到Merlin的住所。他仔细思考了一下，所有需要的装备只要一副KINGSMAN眼镜就够了。至于枪、子弹和匕首这些武器，只要有钱在哪里都能买得到，在美国说不定还尤其方便。
Merlin对他说他自由了。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自由的同时，他内心里最重要的一部分也被带走了。这让他感到比以前更加深刻、更令人感到恐惧的空虚，那是对自己往后的数十年人生再也没有任何期待的痛苦。
当他在酒吧看到那九张KINGSMAN的资料卡时，他突然明白这令人窒息的空虚到底是从何而来。
Lancelot和Percival的资料卡紧紧地挨在一起。就好像从来也没有人把他们分开过。
Percival决定沿着自己从前的人生轨迹继续走下去，只不过这一次，他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做出了这个决定。
如果这个男人不再迷茫，那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止他前进的脚步。
他戴上眼镜，收拾好全部家当，最后锁上门，趁着夜色朝KINGSMAN秘密联络点走去。Percival要去杀掉Poppy Adams，现在他一分一秒也不想浪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