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阳光很好,不入伏,北方的早
晚总掺杂着一些不属于夏天的淡淡凉风。
不知道是谁说过,得不到的永远最
好。 我也躲不过。
南方人永远盼着深冬的大雪纷飞,
而北方人总是想着烟雨朦胧,小桥流水。
老早我就说过,我要往江南去,
去打一把油纸伞,去拂落老巷子里一年四季
都开的花。向往着下雪的季节都有腊梅花的
南方的我,在一个夏天,执意去看了心里梦
里的细雨水乡。 走很远的路,去看看俏丽温柔的
西湖,去看看到那里都要行船的乌镇,去看
看长得满山四野的,雨一淋就翠绿欲滴的竹
海,去看看依依堤上柳,看看画楼绣着牡丹
的诗意美女。
这一遭确实是没有白走的,走到了终
日滴着雨的江南雨巷,学着林清玄的样子听
风刮过沾着雨滴的竹林,摇摇荡荡地在开过
夜航船的,充当过苏轼心上人的西湖上看荷
花,到木心长大的小镇住上一夜,枕上听金
陵城惹恼过林妹妹的风雨敲窗,看到了梵
宫,也尽量放下心中杂念,虔诚地跪在灵山
大佛脚下。
人人都说江南好,有春水绿如蓝,
有江花红似火,有黛瓦青砖,有春时草长莺
飞,夏日荷花十里,秋天哀而不伤的翠消红
减,还有深冬如处子肌肤般的绵绵细雪,有
姑苏城外寒山寺的晚钟,有乌衣巷口的夕
阳,有一口尝不尽的明前龙井,有月白色的
旗袍,有一眼望不尽的深巷子。
抚过白墙灰瓦上的青苔的时候,心里突
然荡起一丝温柔,想起拔下茶芽的姑娘的笑
脸,想起飘着丁香气息的女子,想起吴侬软
语,想起撑着竹筏的渔夫,想起眼里有“寒蝉
凄切”、“烟柳画桥”的江南才子 ,想起芭蕉展
不开的丁香结,想起过尽千帆皆不是的悠悠
哀愁。 诗词里的江南是温柔的,是体贴细腻
的,是一个人寂寂守候也不抱怨的善解人
意。
雨老是在那儿,但也不急也不躁,轻
轻淡淡地擦到我鬓角,落到我不打伞的纱裙
子上,溅起小朵小朵的水花在脚边。我拈半
块桂花糕把雨一起嚼进嘴里,不和它们生
气,尽管我是那么的,喜欢晴天。 想想这样也挺好的,坐着小船,拿
一把小团扇,熟练地拔下一个油绿油绿的莲
蓬,走过小桥,看春水碧于天,靠着画船听
雨一点点入眠,作一个皓腕霜雪一般的女
子,为自己的女儿种下一棵香樟,盼着她们
慢慢长大。 作为游人,像韦庄说的一样,我愿意
和江南一起老去,但我有我的故乡,我也终
究要回去。而回去时,我带不走一片瓦,也
带不走一滴西湖的水,我甚至带不走一小把
的苔绿,但我要带走一抹不争的温柔,在心
底留一片细腻的体贴。 走在回家的路上,合眼还是芦花深处
水,凉风暮雨天,一瞬就明白了什么是“能不
忆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