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吧,努力也不会改变结果。”
“有什么可尝试的,反正那个机会也肯定不会属于我。”
“无论我做什么,我爸爸妈妈都不会给我好脸色。”
——也许我们在生活中经常听到这样的言论,我们自己也曾有过这样的想法。对心理学稍有点了解的小伙伴可能会说,这有可能是习得性无助(learned helpless)的表现。
什么是习得性无助?
要了解这个概念的本质,则需要追溯到早年进行的动物研究。
20世纪60年代,宾夕法尼亚大学Richard Solomon实验室的研究者对动物进行学习行为的研究。研究者给予动物电击,同时给予声音和光照提示,这样它们可能会将声音和光刺激与电击联系起来,并学会通过跳过隔板以躲开电击。研究者想探索的是,狗是否能够建立学习的联系。当Seligman进入实验室后,他注意到其中的一些狗表现得很奇怪。它们仅仅是坐在那儿,而不是试着找到躲避新的电击的办法,甚至没有做尝试的努力。
Seligman随后与Maier合作,展开了一系列研究。其中一个实验将狗分为三组,并全部套上束缚装置将其固定。组1作为对照组,此阶段不接受电击。组2和组3是匹配组,虽然组中的狗被固定住,但依然都可以移动,头部都可以碰到两边的鞍垫。它们会在同一时间被给予相同的电击,但区别在于,组2的狗可以通过挤压头部两边的鞍垫中止电击,而组3的狗受到电击是否中止完全取决于组2中的狗是否做出了正确反应,也就是说对组3来说,电击是没有办法采取自主的行动中止、电击的中止也无规律可循的。因此虽然组2组3接受电击的时间和强度完全相同,但组2的狗有能力中止电击(可逃脱组),而组3的不行(不可逃脱组)。最后可逃脱组的狗学会了通过挤压鞍垫中止电击,所用时间也快速缩短,而不可逃脱组在进行了平均几十次的尝试之后便完全停止了。
24小时后,这三组狗被放入穿梭装置进行测试,装置被隔板分为两部分,隔板很矮,狗可以轻松跳过。箱子里有灯,灯光一旦熄灭,10秒后就会有电流通过箱子底部。这时有三种可能的情况——10秒内跳过隔板,可以完全避免电击;10秒后遭受电击,跳过隔板避免电击;一直待在箱子这一端,持续遭受电击60秒直到结束。最后结果显示,可逃脱组和控制组之间无显著差异,但不可逃脱组在10次尝试中至少9次无法逃脱电击,大部分仅仅是沮丧地躺着,发出哀鸣。7天后再次实验,6只狗中的5只没能成功哪怕一次。
由此,Seligman提出了一种理论模型——这些狗在先前的经历中习得了“自己的行为无法改变结果”,而当它们终于置身于可自主的新环境中时,它们已经放弃尝试了。它们已经习得了无助感——这就是习得性无助(learned helpless)。
在后续的试验中,接受无法逃避的电击后出现不再逃避的情况,在猫、金鱼、沙鼠、天竺鼠和其他鼠类身上都得到了验证,同时除了穿梭箱中的逃避任务之外,按压杠杆、攀爬、转动轮子、踩踏板、游泳等任务都可被用来验证习得性无助的效应。
人也会习得性无助吗?
看到这里你也许会想,这一实验结果是否可以应用到人的身上?答案是“是的”。
随后的研究也验证了这一假设,比如有实验表明,面对无法摆脱的噪音的人,在此后面对摆脱噪音相关的问题时会失败。
也许我们有理由认为,当一个人在某件特定的事情上付出多次努力并遭受失败,形成了“行为与结果无关”的信念后,他可能会将这一无助的感觉泛化到新的情境中,甚至包括那些本可以控制的情境。
当一个人不再认为自己可以控制自己的生活,开始觉得付出的努力与最终的结果无关,那么可能就会变得无助和无望。换句话说,可能会变得抑郁。这里的抑郁,不仅仅指持续一段时间的普通的抑郁情绪,也包括更严重的抑郁症状。
研究已经表明,习得性无助的表现,与抑郁症的表现非常相似,比如抑郁症诊断标准中的失去对惯常活动的兴趣,食欲、体重以及睡眠紊乱,心理活动迟缓,活力丧失、思考能力减弱等。更值得关注的是,接受不可控制电击的大鼠表现出的神经化学模式上的变化,被认为与人类的抑郁症有关。
同时研究者也发现了几点人类与动物不太一样的地方。
第一,人类会出现替代性无助的现象。
人类可以通过观察另一个人的行为得到的结果(如受到奖励或惩罚)而进行替代学习,同样的,人也可以通过观察其他人经受不可控事件而习得无助。也许个体甚至不需要直接体验不可控事件,只要看到发生在其他人身上的无助效应就够了。在信息越来越发达的现代社会,我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容易接触到此类信息,从而体会到无助感。
第二,人类有可能出现群体性无助。
Simkin、Lederer与Seligman的研究曾发现,让某个小群体作为一个整体来完成无法解答的问题,可以使整个小组变得无助。在后面的任务中,没有类似经历的其他小组可以轻易解决的问题,难住了这个小组。这个发现的意义在于,群体效应并不是个体效应的简单相加,它可以扩展这个结论的应用范围,使得我们可以不仅仅站在个体的视角上看待习得性无助。
为什么我们会感到无助?
1978年,Seligman和他的学生Abramson和Teasdale补充修正了无助感理论,使用了归因的解释,强调了认知的因素。
归因是人解释自己行为和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的方式,当个体经历了失败时,可能会将其归结为某些因素。若要细细分析不同的归因风格,它们是由三个维度组成的:
失败是由于内部的自身原因,还是外在环境造成的;
导致失败的原因是稳定的,还是不稳定的;
导致失败的原因是一般的,还是个别的。
研究表明,抑郁症患者更倾向于采用将坏的结果归因于内在的、一般的、稳定的特质这一解释风格。仔细想想并不难理解,将失败归因于自身,会降低个体自尊,一般性的归因会使失败的影响泛化,归因于稳定的因素则会使得失败产生更为长久的消极影响。
20世纪80年代之后,无助感理论又有了新发展,即无望感理论。之前提到归因方式是一种素质,而这里考虑的是另一种素质,即做出消极推论的倾向性。与其说个体感到无助,不如说是无望,后者涉及我们对未来的预期,以及随之而来的反应。
我们之所以能够且愿意付出努力改变我们的生活,是因为我们抱有一个信念,即“我们的行为会产生特定的结果,掌握这其中的联系,可以让我们在未来通过行为达成目标。”如果这一信念遭到了破坏,我们就失去了控制感,“怎么努力也没有用”“自己希望的结果不会发生”的预期,可能会使我们不再采取行动以改变这种情境。更糟糕的是,对尝试和努力的放弃可能导致我们的预期成真,从而导致恶性循环。(可参考“自我实现”的历史文章)而一些不可控事件可能会让我们的生活陷入困顿,这种状态本身就会让尝试和努力变得更加困难。
生活中有哪些习得性无助?
在我们将这一理论应用于实际生活中解释社会问题时,同时也需要注意理论的适用性。
习得性无助理论具有三个重要因素:个人行为和结果之间的无关联性、对自己所希望的结果不会发生或不希望的结果将会发生的预期,以及不再做出任何行为以改变现状的反应。
符合这一理论框架的例子需要同时满足这三点,在研究者进行的各类研究中,较好的例子包括精神发育迟滞、老龄化问题、运动表现以及失业问题等,最佳的例子包括之前提到的抑郁,以及学业困难、职业耗竭,和噪音问题、拥挤问题,甚至包括亚裔美国人和非裔美国人的适应问题等。
尤其学业成就方面的研究,是仅次于抑郁话题的最为人熟知也最为人关心的领域,也是应用最广泛的领域。研究表明,学业困难与之前提到的归因风格有关,无助的儿童更容易采取内在的、一般的、稳定的归因(如自己的学习能力不足,而这种能力是无法改变的),而非外在的(某次考试比较难)、个别的(仅仅不擅长某科)、不稳定(这次没有认真复习)的归因,他们报告了消极的感受,同时预期下次也会做的很糟糕,采取了无用的策略,并反复思考无关的事情。一次失败会让他们觉得要垮掉,然而之前的成功则对他们不产生影响。——是不是觉得很眼熟?
如何克服习得性无助?
首先要说明的是,我们并不建议随意对号入座。如果曾经历比较重大的创伤应激性事件,或者担心自己有抑郁症,建议优先寻求专业诊断和帮助。
好消息是,根据研究者的报告,重新进行归因训练和认知干预可以有效改善习得性无助。Seligman本人就曾主持了一个长期的大型的认知训练项目,包括若干子项目,选取了两千五百名被试,年龄阶段从孩子到成人。在项目结束6个月、8个月和一年后,有数据显示参与该项目的被试与未参与的人群相比,有更少抑郁的表现。心理咨询和治疗的临床领域,CBT(认知行为疗法)也经常被用来治疗抑郁症和改善习得性无助状况。
这也许是Seligman为什么后期投身积极心理学研究的原因,正如他自己所说,他关心的是如何辨别并滋养积极情绪,以应对消极情绪,研究习得性无助恰恰是为了最终治愈它。
而面对日常生活中的无助感,下面一些小建议可能会帮到你:
1.检查自己的归因模式,即我们是不是错误地提前将自己判了死刑,并将一时的困难夸张成永久的困境。
2.不轻易说“不可能”,给自己一个尝试的机会。
3.为自己制造一些成功体验,获得小的进步和成绩后及时用它们来激励自己。切身体会到“自己真的可以做到一些事情”本身就是一种鼓舞。
4.有时候,让我们无助的,仅仅是无助本身。压倒我们的,往往是一种抽象的感觉。当我们满心都是“我完蛋了”的念头时,也许我们可以将它具体化一些,比如“我具体遇到了什么事情让我感觉很糟糕”,这样我们就可以问出下一句,“现在这个情况下我还可以做些什么”。
你看,生活的确是艰难的,但并不意味着我们对它无计可施。
NEVER GIVE U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