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
天并不是很蓝,灰蒙蒙一片,像没有擦干净的玻璃。海滨西路上,一幢又一幢连着的花园洋房,粗红的字体写着写着“沈阳军区疗养院”,两三层的别墅,带着种满绿植的阳台,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红的、黄的、粉的、绿的,被刷了漆的白色栅栏围了起来,三三两两热闹的簇拥着,跳过了围栏,肆意欢笑、打趣,艳丽至极。
他牵着她,沿着堤岸公路顺直而行。紫外线强的晃眼,晕出零零散散的光斑,还好海风清爽,带着丝丝醉人的凉意,并不感觉太多的燥热。空气中也有水份,毕竟是海滨城市,不比大西北的风沙和干燥使人烦闷。
远远的望着,细软的白色沙滩浅浅露出,长长的高架桥随处入眼帘,根基矗立于海面,是天空于大海明确的分界线。更远一点的视线,是一艘白色的军舰,因为太过遥远,大约只看到白色的轮廓,船身的细节模糊一片。
他说,初中时的一个同学现在就在海上这样的轮船上工作,研究石油海景勘探,半年陆地,半年海上漂泊,一年几十万,不错的薪水,当年的高考分数线,自己也是可以去上这个城市的那所海洋大学的。话语中略显遗憾。
人生之最就是无常,很多时候,我们不知道从哪里走着走着就丢失了原本同行的人,不知道在哪个路岔口,而后,天各一方,缘分散场。蓦然回首,只能遥遥隔水相望,彼此已过上各不相干的生活。没有焦点,只有缅怀。
今天,是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天。几个小时过后,她就得乘机离开,回到南方的那座小城,而他,也要去往更北的城市继续没日没夜的工作。
他们犹如橱窗里的亲嘴小鱼,身体里连着同一条弹簧长线,拉开即是分离,向相对着的彼此热切靠近,知道再一次亲吻相聚,那短暂的欢愉过后,又相背而行,回到各自的初点,等待着又一次的靠近欢腾。这仿佛是宿命,深爱,心意,就是那根穿透了彼此身体里的线,紧密相连,催生出相向的力,牵引着自己向对方靠近,谁都无法斩断舍弃,可所有的力量加在一起还是太过薄弱,无法与外界自然抗衡,终要彼此错过,相交,相反逼仄前行,回到原点。可这些原点也已不是最初的点了。它经历了爱的欢愉和痛楚,内在早已千疮百孔,枯木腐朽,摇摇欲坠,风吹既化,被一只只叫做思念的蝼蚁啃食殆尽。
离别的车站,她看着他的手指在自己的掌心一点点滑走,五根、三根、两根、一根,然后全部抽调,她用力的拽着不想松手,他眼里氤氲着水汽梗咽的说快赶不上火车了,她才终肯放手,目视着对方走进了二楼的电梯口,电梯上升,他一点点的消失在了她的视野里。就那么一瞬,支撑了很久的气力也骤然崩塌溃散,内在的悲凉像决了堤的洪水从胸间、从眼眶里奔涌而来。她默默地呆在原地很久,直到北开的列车呼啸而过,直到厅外的夕阳染红了半边的天空,直到广场上的人流来来去去换了一拨又一拨,直到城市里的最后一阵晚风让她的身体感受到了刺骨的凉意。
背着行囊一个人穿梭在地下铁里千万张陌生的面孔中,路过西安路,路过中山广场,路过来时他一遍又一遍叮嘱的每一个换乘站,精神恍惚,还是坐过了站。几番折腾后她终于登上了返程的飞机,望着窗外依旧灰蒙蒙的天空,终究没有晴朗起来。手机就要关机,进来最后一条讯息。“好好学习,好好看书,好好工作,好好生活,一路平安......”
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