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的雨水超出了以往,随处可见关于暴雨的各种信息。我所在的乡镇是土质是沙土地,所以虽然也经历了几次暴雨,但是我们所在的乡镇和村屯的人员都是非常安全的。可是我娘家所处的地方是碱土土质,小时候骑自行上学,每逢下雨就不得不拿根树枝,骑行几步就得下车把粘在车轮上的泥土刮一下,不胜其烦。
最近的暴雨导致娘家所在的村子里,很多低矮的房子被大雨浸泡,我的妈妈住在我弟弟的平房里,相对来说是很安全的。期间村长和村里的会计、大队的队长都十分关注村里老人的安全,也帮忙做了一些及时必要的预防工作。因为回娘家必经的一个桥洞水位超高,外面的人无法进入村屯,所以一直未能回去,每天只是通过电话和视频聊天了解家中的情况。
知道家里目前是安全的,心里也基本放下了,但是也一直想回去看看。昨天问妈妈桥洞的水啥样了,妈妈说桥洞的水村里一直在抽,但是还过不来。如果想过就得从桥洞上面的铁轨上面爬过去,铁轨上的栏杆开了一个小门,可以爬过去,但是很高的,如果恐高也很危险。我不恐高,我想别人能爬过去,我就能爬过去。
今天早晨,我问爱人回娘家的客车通了没有,他说应该通了。我把想要回家的想法跟他说了,但是我感觉到他不想回去。他说等过几天再说吧,然后就出门了。
看到爱人的表现,我心里有些不高兴。马上开学了,这个周末天气预报说还有小雨,如果再下,回家就更困难了。我琢磨了一下,决定自己回去。先回去看看啥情况,如果路好走,爱人可以后回去,如果不好走,他不回去就算了。不管是谁,也不能强迫,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吧。
我开始收拾东西,拿了两件给妈妈的衣服,带好必备的手机充电器。收拾完自己,感觉好像忘记了啥重要的东西,眼睛扫视了一圈,忽然想起了要带《勇气之路》的书,所以把书放到背包里。
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下,知道家里的土路上都是泥,也不知道要爬的铁路陡坡具体啥情况,鞋子是否会弄湿,又带了一双袜子和几个塑料袋,准备临时备用。如果鞋子湿了,就换双袜子,让脚干爽一点。走在泥路上时,鞋子上套上塑料袋,可以不让鞋子粘上稀泥。做好准备就出门了。
来到马路上等客车,这期间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一会回家。当妈妈知道是我一个人要回去的时候,态度非常坚决地告诉我不要回去了,让我过几天再回去。她说现在家里很安全,等过几天雨水少了,地面干爽一些再回去,家里也不用惦记。我坚持说我想回去看看,如果客车来了,我就回去。
放下电话没几分钟,妈妈的电话再次打进来。她说今天不要回去了,想回去等两天再回去也不迟,我这样回去她也有些担心,不放心我路上的安全。听妈妈这样说的时候,我就放弃了今天想要回去的想法,答应她今天不回去了。
放下电话,心里有一种特别复杂的感觉,很难受,还有点委屈。难受的是,不管什么时候,父母对孩子的关注总是胜过对自己的的考虑,他们宁可自己多承受一些,也不想孩子有一点危险。不管他们多大年纪,也不管自己有多大了,在他们眼中,保护孩子总是他们最先考虑的想法。委屈的是有时候一些事情真的需要自己一个人去面对,或许是我不善于沟通,或者是我还有自己任性的小性子在作怪,我没有好好把自己的想法和爱人商量好,就自己做出决定回家,估计如果我真的自己回去了,他的心里也会不舒服。我渴望得到他的支持,可是又不希望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和我回去,这个过程中有我自己没有处理好的情绪在发酵。
回到家里,心中的情绪还在,但是我已经平静下来。我思考,我的情绪背后是什么?是期待爱人的理解、支持,是期待我们在这件事上能达成一致的看法和行动,是期待自己能好好和他沟通来,也期待他能专心听我说话。可是当他心不在焉地听我说话的时候,我的心情很沮丧,立刻就失去了想要和他继续说话的想法。我觉得这件事我处理得还不好,我需要改进自己的沟通方式,放下情绪,去思考自己要做的事情。这件事背后我内心的渴望是什么?是渴望爱和接纳,当我感觉到爱的时候,我的生命力是流动和鲜活的,当感觉不到爱的时候,我的生命力处于消极的静默状态,不想与他人联结,会立刻退回到孤独的自我中。
当我坐到沙发上静静思考我自己的内心状况时,我一点点从这件事情上抽离出来,回看自己,我觉察到进化的难度。
抬头看到背包里的《勇气之路》,我禁不住笑了起来。
昨天回家的想法没有实现,爱人感觉出我情绪不佳。晚上回来后就问我明天回不回家,我其实心里还有点小情绪,不想理他。但是转念一想,我不答复他,回家这件事还是落实不下来。想到这些,就表达了想回家的念头,他也积极配合。
第二天一早,我有一节共读《萨提亚深层沟通力》的实训课要参加,他早起热了早饭,我一边听课一边洗漱、为回家做了简单的准备。
吃完早饭,给妈妈打电话,告诉她我和爱人一起回去,妈妈也感觉到我昨天被拒绝回家之后的情绪有点低落,所以就说,“想回来就回来吧!”于是我背起背包,带好必备物品出发。
出了家门,来到学校附近的马路上开始等车。马路上过往的车辆不多,多数都是私家车,我回娘家需要乘坐的大客车应该是半小时一趟,我看了看时间估计很快会有一趟经过。站在马路上等啊等,太阳很明媚,天气还挺热,可是客车却迟迟不见踪影。
等了差不多快半个小时 ,才看见大客车从南方慢慢驶过来,看到大客车的踪影特别开心。上了车,发现车里的人并不多,现在乘坐短途公共交通出门的人越来越少,客车的生意也不好做了,干什么都不容易。这些自己冒出来的念头让我意识到我的觉察力好像在提升。
我一边往车厢里面走一边寻找座位,虽然人不多,但是每个两人座位上都有一位乘客,于是找了一个靠前面的空座位坐下,靠窗户的位置坐着一位年纪比较大的老人家。
客车的行驶的路面已经有些不太平坦,所以不时地会颠簸。我同坐的那位比我年长的老人家把自己随时携带的一个包放到了座位上,占据了一定的空间,这样导致我们两人的座位比较紧张,在客车颠簸的时候我的臀部就时不时地从座位上串下来,于是我又重新再串回到座位上。这种感觉让我想起来小时候坐马车,原本我是坐在车的中间部分,随着马车的颠簸,我就不知不觉地串到了车的尾部。我转过头,看了看邻座老人家那种认真收护着自己随时财产的表情,于是放弃了让她把包拿起来的想法。
大雨过去已经有一周了,路面是干爽的,窗外略过的树木还是绿油油的,但是一些庄稼被水浸泡之后已经枯黄了。我记得曾经听说过这样一种说法,一棵大树地面上的树干和枝叶生长得有多高,它地下的根扎得就有多深,看看枯黄的庄稼,再看看雨后依然茂盛的树木,心里对扎根大地的真实感觉又增添了很多。
路过一个小水库的时候,看到了水库里波光粼粼的水面已经扩展了很多,在干旱时曾经枯竭的水库现在好像达到了它的顶峰时刻。
马路两旁到处都是一汪一汪的大大小小的水坑,有的已经连成一片水塘,之前的小草也不见了踪影。
妈妈家所在的地方土质是碱土,下雨后泥土变得很粘的。在通往妈妈家的一条乡路两边,这两年有很大一片盐碱地已经种植了庄稼,盐碱地也在一点点被改良,以前看到长势茂盛的庄稼时,特别感慨。可是今天却非常遗憾地看到那两大片几十亩的庄稼已经完全枯萎,水势还没有下去,在浑浊的泥水里庄稼已经倒了,让人感觉特别痛心。这些地的种子化肥投资就这样打水漂了,好难!
走到进村必经的桥洞下面一看,虽然桥洞下一直有抽水机在抽水,但是依然无法步行通过。水面还是很高,正在我犹豫着如何走期间。一位站在路旁帮忙抽水的村里乡亲看到我们从车上下来,便主动告诉我们要在铁路上面绕过去。他看到我还是有些不太清楚怎么走的样子,便说,“我带你们走过去吧,不然你们不知道怎么过铁路!”我连声道谢,跟着他身后,走上了泥土堆成的一条土路,绕到铁轨上,铁轨的栏杆处有一个小开口。他让我们从开口的地方爬过去,过铁轨,到对面,往南走一段,再从一个打开的小门出去。
栏杆旁边有几个人站在那里观望,他好像认识那几个人,对他们说,“看你这身材,这个开口你们是爬不过去的。”我看了看那个开口,笑着说“我能爬过去,都走到这里了,爬吧!”开口很狭窄,我的背包被挡住了,于是我把背包拿下来,抱在怀里再次试试,爬过去了。
没等我站起来,他又喊道,“看看有没有火车要经过。”我还没来得及抬头看,爱人大声喊道,“北面有火车过来了!”于是他立刻喊道,“回来,回来!快点回来!等一会再过!”我又赶紧爬回来,站到栏杆外,等火车过去再重新爬过去,终于绕到了桥洞的另一侧。心里还有点紧张,不是爬铁轨紧张,是对这样的过法有些不太赞同,毕竟这铁轨平时是绝对不能这样通过的。想想刚才自己缩成一团爬过来的样子,觉得滑稽好笑,看来人真是伸缩性很大的。
爱人一边走一边嘀咕着,“如果不是我提醒你有火车,你连看都不看!”我很平静,也没有生气他的唠叨,我觉察到了他唠叨背后的关怀,笑着说,“所以不是跟你回来的嘛,有你才安全!”他听我这样说,没有继续说话。
我想起上中学时每天骑自行上学都是把自行车从站台上放下来,然后人跳下来,扛着自行车从铁轨上走过去。铁轨旁边的小石头很不稳,走过的时候会很滑,特别吃力,那时候自己长得还很小,但是每次我都能一次性扛着我的白云牌二八大杠的重型自行车跨过四道铁轨。
恍惚间,几十年就这样过去了,我家所在的站台都取消了,回家的路却一直在继续延伸着。
村子里的路除了一条主路都是土路,路旁的沟里都是积水。进了家门,妈妈已经开始做饭,爸爸躺在炕上看书。
不知道为什么,在父母面前有时候感觉自己有些多愁善感,父母的一个小动作一个小表情就能引发自己的联想和担心。有时候会不自觉地对此产生一种评判,觉得自己在哪些地方做得不够好,然后会沉淀在这种情绪中。
每次回来的时候,爸爸妈妈总会想着要拿点这拿点那,结果常常是回来的时候比去的时候拿的东西还要多。家里的土地藏着无尽的宝藏,这些宝藏会源源不断地运回到我的小家里,土豆、西红柿、豆角、小葱、南瓜,一袋袋里面都装的都是他们对子女的关爱。这一来一往的流动,构成了我和父母的日常。
回来的时候桥洞的水经过一天持续的抽水已经下去了很多,露出了搭在边沿的水泥杆,虽然还是很泥泞,但是已经可以走过去了。我拿着西红柿和豆角贴着桥洞的边沿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爱人拿着土豆、南瓜和小葱跟在身后。桥洞的上面滴答滴答地滴着水,我的外套不小心贴到了桥洞的墙上,泥水和锈迹沾到了衣服上,爱人忍不住又唠叨了几句。我这次怼了他,“是人重要还是衣服重要?安全比啥都强,不贴着墙走不往水里掉吗?”他被我怼得不言语,我带着胜利的表情走出了这一片泥泞区域。
刚好赶上回来的客车,路上心里一直出现的是爸爸躺着看书和妈妈在厨房忙碌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