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通俗化翻译理解·卷七十九·晋纪一

晋纪一,乙酉(265年)—壬辰(272年),共8年

(司马氏一族,起源于河内温县,春秋战国时期此处属于晋国之地。宣王司马懿夺得曹魏政权,去世后由儿子·景王司马师接班,司马师在毌丘俭淮南二叛后病逝,由弟弟·文王司马昭接替,司马昭被魏主曹奂封为“晋公”,因此司马昭之子司马炎在接受曹奂的禅让后,将国号确定为“晋”。)

世祖武皇帝上之上(名 司马炎,字 安世,晋文王司马昭之长子)

泰始元年(乙酉,265年,吴·甘露元年)
1.春天,三月,吴主孙皓派遣光禄大夫纪陟、五官中郎将洪璆(音“球”)跟着魏使者·散骑常侍徐绍、黄门侍郎孙彧(二人原为吴人,诸葛诞淮南三叛时被魏军俘虏)前去魏廷进行外交访问。
在使者团队到达濡须的时候,有消息传到孙皓那里,说徐绍“对曹魏政权大加称赞、宣传中原的大美河山”,孙皓听完怒不可遏,当即派人前去追赶徐绍,然后将他带回建业处死。
2.夏天,四月,吴主孙皓下令将年号从“元兴”改为“甘露”。
3.五月,魏主曹奂赐予晋王司马昭旌旗、车马、乐舞、冕服(祭祀时穿戴的礼服),一切规格全都对标帝王的水准,将晋王妃王氏进位为“晋王后”,将晋世子司马炎进位为“晋太子”。
4.五月癸未日,魏主曹奂下诏赦免天下全部囚犯。
5.秋天,七月,吴主孙皓逼死景皇后朱氏(吴景帝孙休的皇后,朱公主孙鲁育之女),把吴景帝孙休的四个儿子全都转移到了吴县,然后又下令将其中两名年长的处死。
6.八月辛卯日,晋文王司马昭去世,晋太子司马炎继任为相国、晋王。
7.九月乙未日,魏主曹奂下诏赦免天下全部囚犯。
8.九月戊子日,魏主曹奂任命司徒何曾为丞相。
九月癸亥日,魏主曹奂任命骠骑将军司马望为司徒。
9.九月乙亥日,晋文王司马昭在崇阳陵下葬。
10.冬天,吴·西陵都督步阐(步骘之子)上表建议吴主孙皓将国都从建业转移到武昌,得到了孙皓的批准。
孙皓安排御史大夫丁固、右将军诸葛靓(诸葛诞之子)留下镇守建业。
11.十一月壬戌日,魏主曹奂禅位于晋王司马炎。
从魏文帝曹丕接受汉献帝刘协的禅让以来,传位五世,历经四十六年,至此亡国。
十一月甲子日,曹奂离开皇宫,搬迁到洛阳城西北角的金墉城居住。
太傅司马孚给曹奂跪拜送行,他拉着曹奂的手泪流不止,悲伤痛苦地叹息道:“直到我死的那一天,我都属于大魏!”
十一月丙寅日,晋王司马炎即皇帝位,下诏赦免天下全部囚犯,将年号从“咸熙”改为“泰始”。
十一月丁卯日,晋主司马炎做出如下安排:
封曹奂为“陈留王”,并将他转移到邺城的宫殿中居住,对于曹奂的待遇一切以当初魏文帝曹丕给予汉献帝刘协的礼遇为标准。
将曹氏王全都从王爵降为侯爵;
将晋宣王司马懿追加尊号为“宣皇帝”,晋景王司马师追加尊号为“景皇帝”,晋文王司马昭追加尊号为“文皇帝”;
尊称晋太后王氏(司马炎之母)为皇太后;
封皇叔祖司马孚(司马懿之弟)为“安平王”、叔父司马幹为“平原王”、司马亮为“扶风王”、司马伷为“东莞王”、司马骏为“汝阴王”、司马肜为“梁王”、司马伦为“琅邪王”;
封弟弟司马攸为“齐王”、司马鉴为“乐安王”、司马机为“燕王”;
将族子包括司徒司马望(司马孚之子)在内的十七人均封为王爵。
司马炎做出如下人事安排:
石苞为大司马;
郑冲为太傅;
王祥为太保;
何曾为太尉;
贾充为车骑将军;
王沈为骠骑将军;
其余文武官员按照功劳、地位依次加官进爵。
十一月乙亥日,晋主司马炎任命安平王司马孚为太宰、都督中外诸军事。
过了没多久,司马炎又任命车骑将军陈骞为大将军。至此,陈骞与司徒·义阳王司马望、司空荀顗均位列八公之位(文官公:太宰、太傅、太保、司徒、司空;武官公:大司马、大将军、太尉)。
由于曹魏政权对于曹氏宗亲的压制太过严苛,导致到了国家发展末期,皇室成员对于扶持国家、尊崇天子起不到任何作用,最终才使得皇权移位、国家覆灭,所以司马炎这才决定给司马氏宗亲进行了大规模的分封,并且将其中一部分人安排在重要岗位上。
晋主司马炎下诏,允许司马氏诸侯王可以自主选择封国中的官员,诏书颁布后,只有司马炎的弟弟·卫将军·齐王司马攸从来不敢自作主张,每次要聘用人员时都会上报请示。
12.晋主司马炎下诏取消魏室宗亲的限制和禁令,恢复他们正常的政治权利,把各地军营守将以及各州郡长官留在京师(洛阳)的人质全部送还。
13.由于曹魏时期奢靡铺张之风越来越严重,部门执法风格越来越严酷苛刻,于是司马炎开始号召推行朴素节俭、仁爱宽和的思想。
正元元年(254年),魏·中领军许允因为支持魏主曹芳,从而被大将军司马师处死;司马炎即位后,许允的儿子许奇是晋·太常丞,负责管理宗庙礼仪,在司马炎决定前往宗庙举行祭祀的时候,有关部门提出许奇的父亲许允当年是戴罪受诛之身,不应当在中央待着开展宗庙祭祀的工作,并要求将许奇调离中央、派往地方上任职。
而司马炎十分看重许奇在社会上的地位,又很欣赏许奇的才华和学识,于是没有听从他人的建议,而是提拔许奇为祠部郎。
有关部门上奏说“牵牛的青色丝绸断了”,司马炎下诏要求将其换成青色的麻绳。
14.晋主司马炎设置了一个新的岗位,为“谏官(类似谏议大夫,负责评议政事)”,任命散骑常侍傅玄(傅幹之子)和皇甫陶担任这一职责。
由于曹魏末年社会风气颓废,士大夫崇尚虚无浮华、放浪形骸,不务正业、不脚踏实地,于是傅玄上书说:“古时候的君主治理天下、统治百姓,如果想要推行政策号令、推广教育思想,都是自上而下的——天子偏好什么,臣民就推崇什么。
因此,只有天子以身作则,才能让制度、教化顺利的在地方基层实施落地,老百姓才能真正对中央的安排指挥心服口服。
就像曹魏时期,魏武帝(曹操)看重法律制度,那么渐渐的整个朝堂、官场、社会、地方都执法严酷、手段狠绝;魏文帝(曹丕)喜欢通透豁达的品行,那么渐渐的天底下的士人、儒生也都不再受礼法规范的束缚,变得放飞自我了起来:
这样的风气一直没有得到压制,逐渐人们对于礼仪制度、行为规范越来越不上心,导致朝廷上充满了何晏、阮籍这样荒诞无礼、放浪形骸的人,至此国家意识形态便走上下坡路一去不回,对一个人的评价再也不看重道德素质、品行修养,而是以放诞随性、自由无羁为美,使得整个朝堂、社会乌烟瘴气。
陛下受到上天的眷顾和青睐,接受了魏室的禅让,成为了新一代天下万民的统治者,身上散发着唐尧、虞舜的美德与圣明,然而唯一有所缺失的就是没有任用那些真抓实干、脚踏实地、淳朴敦厚的人才来整顿当前颓靡的社会风气,没有罢退那些放纵散漫、华而不实、金玉其外的孤名钓誉之徒来改变人们的价值观,所以微臣斗胆上疏劝谏,希望陛下有所改正。”
司马炎对傅玄的建议大加赞赏,让傅玄拟出一个官员任用名单后再交上来,但是往后司马炎还是没能彻底改变这一崇尚虚无的社会风气。
15.在汉安帝刘祜时期,司马钧为征西将军,司马钧的儿子为豫章太守司马量,司马量的儿子为颍川太守司马隽,司马隽的儿子为京兆尹司马防,司马防的儿子是晋宣帝司马懿。

二年(丙戌,266年,吴·宝鼎元年)
1.春天,正月丁亥日,晋主司马炎下诏为征西府君司马钧及其后代包括晋景帝司马师在内共七人建立祭祀庙宇。
2.正月辛丑日,晋主司马炎尊称晋景帝司马师的夫人羊徽瑜为“景皇后”,将其安排在弘训宫居住。
3.正月丙午日,晋主司马炎册封弘农人杨氏为皇后,杨皇后是魏·通事郎(中书监、中书令的副手,负责呈递奏章、签署文件)杨文宗的女儿。
4.晋廷群臣按照王肃的意思上奏提出:“五帝(白帝、赤帝、黄帝、青帝、黑帝)实际上指的都是天帝,只不过天帝在不同的时节呈现出不同的样貌,所以有五个不同的名号。因此,在明堂和南郊举行祭祀时,应当取消五帝的祭祀牌座,只用祭祀天帝即可。”
得到了司马炎的批准。
司马炎的母亲是王肃的女儿,也就是说王肃是司马炎的外公,那些有关于祭祀的事项礼仪规定,有关部门基本上都听王肃的。
5.二月,晋主司马炎下诏解除汉室宗室成员的限制和禁令,恢复其政治权利。
6.三月戊戌日,吴主孙皓派遣大鸿胪张俨、五官中郎将丁忠前去晋廷为晋文王司马昭致哀。
7.吴·散骑常侍庐江人王蕃为人刚直强硬、直白敞亮,不愿意看孙皓的脸色行事,也从来不搞阿谀奉承、谄媚讨好那一套,因此得罪了孙皓。
而吴·散骑常侍万彧、中书丞陈声却十分善于察言观色、满嘴花言巧语,万彧和陈声察觉到了吴主孙皓对王蕃的不满,便顺着孙皓的心意,把王蕃诋毁了个一文不值。
后来,出使晋廷的丁忠返回东吴,吴主孙皓为此举办了一场宴会邀请文武百官都来参加,席间碰杯饮酒一轮又一轮,王蕃喝了个酩酊大醉,趴在席位上不省人事。
孙皓看到王蕃这个样子,还以为他这是为了躲酒故意装出来的,于是就让人把王蕃抬到了外面,过了一会儿,又让人把王蕃给叫了进来。
王蕃本就是一个很注重自我形象的人,在外面待了一会儿酒也醒了一些,看到宫人前来重新招呼自己进去继续饮宴,于是整理了一下衣冠,规规矩矩、仪容端正的返回了座位,然后与周围的人谈笑自若,仿佛刚才根本就没有醉过酒一般。
这下可激怒了孙皓,使得孙皓更加认定王蕃刚才趴在座位上就是在装醉,马上气急败坏的要求身边的人把王蕃拖下去斩首。
饮宴结束之后,孙皓登上来山(即 樊山,位于武昌城南),让人把王蕃的脑袋随手一扔,命令士兵们冲上去争着把王蕃的头当球踢,还命人扮作老虎、野狼的样子扑上去用嘴巴啃咬,最后弄得满地一摊狼藉,王蕃的头颅也血肉模糊、破碎不堪。
吴·五官中郎将丁忠对孙皓说:“现在晋主司马炎顾不上边境的战备防守工作,陛下可派兵前去攻打汝南郡的弋阳县,将其蚕食入我江东的地盘。”
孙皓把丁忠的这个提议交给朝臣们讨论,镇西大将军陆凯说:“晋廷刚消灭了蜀汉,现在天下也就只剩下两位雄主了,他们现在派使者来与我朝交好,这可不是来与陛下结盟、合作的,只不过是为了获得暂时的喘息之机,好让他们从混乱之中得以恢复秩序。等他们状态调整好了、钱粮积攒够了、人马培育足了之后,肯定是要找机会入侵的。
现在司马炎虽然刚刚登基,但是军事实力仍旧不弱,要是在这时选择入侵晋土,并没有必胜的把握,只不过是拿钱粮和人命去赌一时的输赢而已。”
于是,吴主孙皓并没有采纳丁忠的建议,但是也明确宣布与晋朝廷断绝外交往来。
8.夏天,五月壬子日,晋·博陵元公王沈去世。
9.六月二十九日(丙午),发生了日食。
10.晋文帝司马昭去世的时候,群臣官吏、平民百姓都按照以往的老规矩服丧三天,等司马昭下葬以后,晋主司马炎也守孝结束,然而即使已经不在服丧期内,司马炎仍然保持着头戴白冠、清淡饮食的做法,神情举止一切都如同仍然在守孝一般。
秋天,八月,司马炎计划前去拜谒司马昭的陵墓崇阳陵,百官们上奏说现在正直秋老虎天气最热的一段时间,担心司马炎在悲伤和中暑的双重打击下生病,因此都劝司马炎暂时不要去祭奠先帝(司马昭)陵寝。
司马炎说:“只要我见到先帝的陵寝,身体自然而然就舒坦了。”
随后,司马炎下诏:“汉文帝(刘恒)曾下过遗诏,大大削减了臣民的服丧时日与规格,这足以体现文帝谦恭退让、体恤子民的良苦用心,然而老百姓可以这么做、臣子官吏也可以这么做,难道做为先帝的儿子也必须得遵守这个制度吗?只要先帝的陵寝还在我眼前,我就会一直将孝守下去!
你们都商议一下,讨论讨论我这次拜谒崇阳陵要不要穿着丧服去。
至于群臣们,就一切按照老规矩执行即可,无需服丧跟随。”
尚书令裴秀上奏:“陛下已经服丧结束,现在又重新穿上丧服,这种做法我在以往的礼法规范中没见过啊!
如果天子在服丧,而臣下却不服丧,这岂不是让臣子的无地自容、手足无措吗?”
司马炎下诏:“我生怕向先帝表达的哀思不够,哪里还管的着什么穿不穿丧服!不穿就不穿吧,只要我的心能够尽哀就行。各位如此恳切的劝我,我也不好违背你们的意思啊!”
于是司马炎就打消了穿着丧服拜谒崇阳陵的念头。
晋·中军将军羊祜对傅玄说:“按照古时候的礼法来说,即使是身份再贵重、地位再崇高的人,在自己的父母去世后,也应该服满三年丧。
然而汉文帝(刘恒)却大刀阔斧的废掉了这一礼制,简直是破坏礼法、无视孝道,每每一想到此,我就深感无奈与遗憾,常为此叹息不已。
如今陛下生性仁孝至极,虽然限制于服丧的期限,但是陛下久久放不下他心中对先帝的那份哀悼和思念,可谓是在精神层面与古时候制定丧礼的初心不谋而合。
要是能够借着这个机会劝陛下恢复‘三年丧期’这一制度,那岂不是就更好了吗?”
傅玄说:“从汉文帝修改丧礼制度以来,已经延续使用四五百年了,要是突然一下回到过去,老百姓是适应不了的,很难实施呀!”
羊祜说:“如果只有陛下一个人为先帝(司马昭)守孝三年,而天下所有人都还是遵循着汉文帝那服丧三天的规矩,这难道就合理吗!”
傅玄回答:“陛下仍旧为先帝继续服丧,是因为他是先帝的儿子啊!至于其他人,只不过是先帝的臣民而已,三天后除服也是理所应当。”
于是羊祜也就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八月戊辰日,晋廷群臣上奏请求司马炎除去丧服、恢复正常饮食。
司马炎下诏:“我一想到没法穿着丧服为先帝(司马昭)守孝就感到无比心痛,哪有心情吃什么山珍海味、穿什么锦绣罗绮!
吃得清淡一点,至少还能提醒我不要忘记先帝的教诲、不要放下对先帝的思念,所以恢复饮食之事你们就不用一直跟我提了。
我本来也是士族家庭出身,从小就受到礼法规定的熏陶,这些准则规范早就已经深入骨髓了,我也不是不懂礼教,怎会因为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而违背礼法制度、不知节制呢?
最近上疏要求我除服的人越来越多了,我也不好一一回复,你们就去看看孔子当年是怎么答复宰我的吧!别再一直盯着这件事不放了!(宰我问:‘服丧三年实在是太久了。
如果整整三年都因服丧而不遵循正常的行为规范,也不靠音乐陶冶情操,那么还有礼乐可言?我认为从庄稼收割完开始直到新的庄稼长出来为止,服丧就可以结束了。’
孔子说:‘在父母去世后顿顿吃美食、天天穿锦绣,你心里过意得去吗?’
宰我说:‘过意得去。’
孔子回答:‘好,既然你能接受,那你就这么去做吧!’
等宰我离开了之后,孔子说:‘唉,我这么回答也是够狠心的。孩子出生后,父母要含辛茹苦的养育他三年,才能基本上脱离父母的怀抱;那么父母去世后,做儿女的为之服丧三年,这只不过是回报父母的哺育之恩罢了,天底下所有人都该这么做啊!’)”
最终,司马炎仍然坚持为司马昭守孝,整整吃了三年素食。
司马光点评:
【古之圣人所定下的:为父母守孝三年,这是上至天子、下至平民都需要遵循的制度,即使过了几百世也不应该更改。
汉文帝刘恒没有参透经书典籍中的道理,把古时候的制度破坏得面目全非,导致子女无法彻底表达对父母离世的哀伤,导致臣子无法尽情展示对君主晏驾的悲情。
这套被汉文帝修改过的丧礼制度就这么一直延续了下去,后世任何一代帝王没有哪一个为了给父母尽哀而动过恢复三年丧期的念头,也没有任何一位大臣愿意站出来指正,所以才使得这一错误的做法沿用至今。
而晋武帝司马炎凭借着自己仁孝柔善的天性,与这一延续了几百年的制度对抗,从这一点来说,难道他还算不上是千百年来难得的贤德之君吗?
只不过他身边有裴秀、傅玄这样因循守旧、默守陈规、缺乏魄力的平庸之人,所以才没法让晋武帝实现“恢复三年丧期”的伟大壮举,可惜得很啊!】
11.吴主孙皓下诏将年号从“甘露”改为“宝鼎”。
12.吴主孙皓任命陆凯为左丞相,任命万彧为右丞相。
孙皓非常讨厌别人直视自己,群臣在面见孙皓的时候,都是低眉顺眼的,没有人敢抬起眼睛随便乱看。
左丞相陆凯说:“陛下您不让臣子们抬头看您,那谁能知晓您的容貌呢?万一将来有什么变故,臣子们都不认识您的长相,他们又该去救谁呢?”
于是孙皓便允许陆凯抬头看自己的脸,而其他人还是一样遵守不许看脸的老规矩。
自从吴主孙皓将国都从建业转移到武昌之后,扬州地区向东吴朝廷进贡物资时,运输队伍只能逆流而上,大大增加了物资运输难度,扬州的老百姓对此苦不堪言。而孙皓平日里生活铺张浪费、奢靡无度,对奇珍异宝、玉器绸缎、山珍海味等物品的需求量非常大,导致民间百姓家、官府公家府库之中已经穷得叮当响了。
陆凯上书说:“如今好不容易边境暂时安宁了一段时间,应该抓紧这个时机好好让老百姓种地务农、囤积粮草,让将士们好好休整以养精蓄锐,打造精良且足量的兵器攻具以应对将来的战事,怎么能只顾着吃喝玩乐、纵情享受呢?
陛下极尽所能的享乐,底下的老百姓可是叫苦连天、哀嚎遍野啊!明明没有天灾却民不聊生,明明没有战争却国库空虚,这难道还不值得担忧吗!
东汉末年,就是因为汉桓帝、汉灵帝的昏聩奢靡,而导致天下一分为三;如今曹魏和蜀汉,也都是因为崇尚享乐、纸醉金迷,而被司马氏趁机摘了桃——这不都是摆在眼前活生生的例子吗?
微臣说这么多,只不过是在为国家着想、为陛下担忧罢了。
“武昌土壤贫瘠、地势险恶,不是帝王应该待的地方,现在大街小巷都传唱着这样一首童谣:‘宁愿只喝建业的水,也不吃一条武昌的鱼。就算死也要死在建业,真不想在武昌定居!’
无论是从地理条件看来,还是从底层老百姓的反馈看来,已经很明显的可以看出天意和人心其实都在建业而不是在武昌。
“如今国库里连够百姓吃一年的粮食储备都没有,老百姓家家户户都怨声载道、唉声叹气,对国家早就已经牢骚满腹。
如果把国家比作一棵大树,那么现在这种情况,基本上就相当于连树根都已经暴露出来了啊!国家摇摇欲坠,还怎么继续蓬勃的发展?
然而即便如此,我看到官员在执法的过程中生硬刻板、严苛狠戾,收税越逼越紧,徭役越征越多,既不在乎人民群众的感受,也不在乎国家朝堂的形象,简直是让黎民百姓的生活雪上加霜,让陛下的圣德明君形象严重受损。
在大帝(孙权)时期,后宫中的女眷、女官加起来连一百人都不到;到了景帝(孙休)时期,后宫人数才逐渐增加到了上千,要养活这么多人就已经是一笔巨大的开销了,还怎么保证老百姓的正常生活呢?
“还有,陛下所宠信、亲近的人,既无益于国家、还会逐渐把陛下带到阴沟里,这些人结党营私、自私自利,为了自身的利益无恶不作,排挤忠良、残害贤臣之事屡屡发生,这种人才真正是国家的害虫、人民的仇敌。
希望陛下减轻徭役、取消不必要的进贡、清退不受宠的宫女、整顿朝堂罢退贪官污吏,我相信迟早有那么一天,上天会降下祥瑞、人民会对您歌功颂德,国家也就繁荣昌盛、天下也就太平安宁了!”
孙皓虽然对陆凯的奏疏感到十分不满,但是考虑到他毕竟是朝中声望极高的老人物,便忍耐住心中的不痛快,仍旧采取了包容的态度。
13.九月,晋主司马炎下诏:“我下诏所要求的以及已经被我批准的事项,如果有不合理、不合适之处,一定要尽可能告诉我,不得有所隐瞒。”
14.九月戊戌日,晋·有关部门上奏:“晋接受的是魏的禅让,并不是推翻前代政权而得到的天下,应该继续沿用魏室的历法和服装主色,就像当年舜沿用尧帝的制度一样。”
得到了晋主司马炎的批准。
15.冬天,十月初一(丙午),发生了日食。
16.吴·永安县中有一个山贼,名叫施但,他看到当地百姓对东吴朝廷抱怨连天,便借此机会煽动人们的反抗情绪,聚集了几千人,把吴主孙皓的庶弟·永安侯孙谦给绑了,然后流窜于各地疯狂作乱。
就这么靠着一路烧杀抢掠,施但带着贼人队伍向北来到了建业附近,那时他手上已经聚集了一万多人;施但下令在距离建业三十里的地方驻扎下来,准备挑选一个良辰吉日攻入建业。
山贼施但以永安侯孙谦的名义要求吴·丁固、诸葛靓前来见面,丁固、诸葛靓二话不说斩杀了施但的使者,然后率兵在牛屯(距离建业城二十一里)与施但展开对战。
施但的贼人队伍只不过是一个由老百姓凑出来的草台班子,连一副像样的铠甲、武器都找不出来,很快便被丁固和诸葛靓击败了,他的人马当场被打得四散而逃、七零八落,只剩下永安王孙谦一个人被孤苦伶仃的扔在车上,被丁固和诸葛靓给抓了。
由于孙谦是吴主孙皓的弟弟,丁固不敢擅自处置,于是将情况向孙皓做了汇报,孙皓直接下令诛杀孙谦及其母亲和弟弟孙俊。
早年间,观望云气的占卜师说过:“荆州上方的云透露着王者之气,扬州免不了一场战事。”正是因为听了这话,所以孙皓才决定离开建业迁往武昌;这次施但在建业附近作乱,然后又被孙皓给派兵平定了,孙皓便觉得这件事应验了望气师的预言,于是派了几百人喧嚷叫嚣着鸣锣击鼓来到了建业,把施但的妻儿全都处死,然后喊道:“天子派荆州的部队攻打扬州城!”
17.十一月,晋主司马炎下诏将圆丘(祭天场所)、方丘(祭地场所)的祭祀全都合并到南北郊举行。
18.晋主司马炎撤下了在山阳国(汉献帝刘协为山阳公时的封地)戍守的军队,也取消了对汉献帝刘协族人的限制,恢复了他们的政治权利。
19.十二月,吴主孙皓将国都从武昌迁往建业,然后安排滕皇后的父亲·卫将军·录尚书事滕牧留下来镇守武昌。
由于滕牧在朝中的威望很高,有不少人都委托滕牧给孙皓提批评建议,孙皓本就不喜欢被臣子说教,更不喜欢被人揭短,滕牧劝谏得多了之后,孙皓越来越看不惯他了,顺带对滕皇后的宠爱也明显消退,后来又将滕牧调离中央迁去了苍梧郡,虽然明面上没有取消他的爵位和官职,但是这实际上就是在贬黜、打压。
滕牧在前往苍梧的路上,心情忧郁,吃不下、睡不着,最后生了一场大病,医治无效去世。
很快,孙皓也动起了废后的念头。
吴·何太后(孙皓之母)十分呵护滕皇后,经常在孙皓面前为滕皇后说话,而且太史也说天象显示废黜皇后不吉利,孙皓本人也很相信这些巫师、占卜师的话,于是就打消了废黜滕氏皇后之位的念头,只是让她居住在升平宫中好吃好喝养着而已,不再与她见面。
吴主孙皓后宫中的那些姬妾都明目张胆的佩戴皇后级别的黼黻(蔽膝),而滕皇后与她们的差别也就只是能接受朝臣们的拜贺奏疏而已。
孙皓安排黄门前往各州郡开展巡视考察工作,然后收集当地官吏、守将以及二千石长官家的女眷的信息,每年都要将名单上报上去,把那些年纪为十五、十六岁的女性全部挑出来一一审核,那些没被孙皓看中的女子才被允许婚配嫁人。
虽然此时孙皓后宫中已经有上千名姬妾女眷,但是孙皓还是在不停的选人纳入后宫。

三年(丁亥,267年,吴·宝鼎二年)
1.春天,正月丁卯日,晋主司马炎立儿子司马衷为皇太子。
司马炎下诏:“我看以前的那些皇帝每每在立太子的时候都有大赦天下的习惯,我觉得这病并不恰当。
如今天下马上就要归于一统,很快就要进入太平安稳的阶段了,必须要让人民群众知道朝廷需要什么、看中什么,痛恨什么、批判什么,绝对不能让奸邪卑鄙之徒享受国家的恩惠,更不能让良善朴实的百姓寒了心!”
于是此次立太子后,并没有下达大赦天下的诏命。
2.晋·司隶校尉上党人李憙弹劾前任立进县县令刘友、前任尚书山涛、中山王司马睦(晋宣帝司马懿弟弟的儿子)、尚书仆射武陔(音“该”)侵占公家农田,要求司马炎罢免山涛、司马睦等人的官职;由于那时尚书仆射刘陔已经去世,于是李憙就要求给刘陔的谥号降级。
晋主司马炎下诏:“刘友侵占农田、盘剥百姓,并企图瞒天过海、欺骗朝廷,现在我下令彻查刘友、严加审问,让奸邪贪婪之人无处遁形。
山涛等人虽然犯错,但是已经及时改正,认错态度端正、补救行为积极,并保证以后不再犯,现在我下令不再予以追究。
李憙秉公无私、恪尽职守,不畏强权地举报违法犯罪之人,像他这样的官员才可以真正称得上是国家的‘司直’啊!
光武帝(刘秀)曾说过:‘皇亲国戚看到这两位鲍先生(鲍恢、鲍永)都得躲着走!’现在李憙不也是这样吗?
现在我下令,要求各部门、各单位好好履行自己的职责,尽心尽力的为国家的发展效力,可千万不要指望犯了罪还能得到宽赦!”
司马光点评:
【治理国家最核心内容就在于罚赏,如果赏罚制度不清晰、执行起来不严格,让该受赏的得不到赏赐、该受罚的不付出代价,那么管理工作怎么开展得下去呢?
晋武帝司马炎赦免了山涛的罪过,然后又对弹劾山涛的李憙予以了极高的赞赏,这不就是让人分不清谁对谁错了吗?
如果李憙弹劾的是对的,那么山涛就不应该逃过惩罚;如果李憙弹劾的内容并不属实,那么他并不应该得到那些溢美之词的褒奖。
本来夸奖、赞扬的目的是为了鼓励臣下敢说话、说真话、说有用的话,然而话说出口之后,君主又不采纳,这不是让建言献策的臣子自讨没趣吗?这不是让君主的威严在他人心中大打折扣吗?将来还有谁愿意给君主出谋划策,还有谁愿意为国家卖命效力呢!
况且,刘友、山涛、司马睦、刘陔这四个人明明犯的是同样的罪过,司马炎却独独处置了刘友,却对山涛等人的罪过视而不见,不就是因为山涛是晋文帝司马昭的亲信、司马睦是皇亲国戚,而刘友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县令吗?只知道让身份地位卑微的人来背锅,却对亲信宗亲予以特赦,就这操作根本算不上会治国!
西晋政权那时刚刚建立不久,司马炎就亲手歪曲制度、破坏规矩,在一开始就把这个国家的根基给打歪了,想要将国家长久的延续下去也是不容易啊!】
3.晋主司马炎任命李憙为太子太傅,征召犍为人李密为太子洗马(负责管理文书典籍、辅佐太子处理政务)。
李密以“祖母年纪太大需要人照顾”为由坚决拒绝了司马炎的征召,对此司马炎也表示理解,只好作罢。
李密在与他人交往的过程中,只要发现了对方身上的缺点,就一定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不仅如此,还要当面严厉的责备。
对于自己这种激进的行为,李密曾说:“我活在这世上,没有靠山、没有党羽,只是孤身一人而已;然而我之所以敢直接指出他人的缺点并且予以批评而不怕被报复,就是因为我跟任何人都不会有利益牵扯罢了。”
4.吴主孙皓赦免天下全部囚犯,安排右丞相万彧戍守巴丘。
5.夏天,六月,吴主孙皓下令修建昭明宫,并要求二千石及以下官员全都要亲自上山监督工人砍伐木材。
孙皓又下令划出大片的田地作为皇家苑囿,征调民力搭建人工土山、修建高台楼阁:楼宇台观满是雕梁画栋、曲折回廊、金屋碧瓦,人造山林充满着奇珍异兽、奇花异草,苑囿之中怪石嶙峋、繁花似锦,每一个角落都用尽工匠们的毕生绝学,每一块砖瓦都极尽所能的展现着建造者们的高超技艺。
为了修建这些人造山、楼宇亭台、苑囿猎场,花费了数以亿万计的钱财。
吴·左丞相陆凯实在是看不下去孙皓如此穷奢极欲、压迫百姓,多次上奏劝谏孙皓赶紧停工,但是全都石沉大海。
吴·中书丞华覈(音“合”)上奏:“汉文帝(刘恒)时期,天下太平稳定、老百姓生活富足、社会繁荣昌盛,即便如此,贾谊看到那些诸侯王的实力日益增强,对此深感担忧,因此说当前这种局面宛如在烧着的柴火上睡觉一般凶险。
现在我朝面临的情况,可比汉文帝时期那些诸侯王的威胁来的更可怕,晋主(司马炎)掌握着天下一大半的区域,拥有着天下一大半的人口,无时无刻不想着兴兵南下吞并我江东、抢夺我百姓。
这与贾谊当初所说的情况比起来,哪个更严重,我想已经不言而喻了吧!
如今国家财政赤字、粮仓空虚,百姓被逼着参加徭役导致无法桑蚕耕作;反观他晋国,又是种田囤粮,又是修生养息,还不忘开展军事训练、打造修缮兵器攻具,这完全是摩拳擦掌、蓄势待发的姿态啊,就等着时机成熟了一门心思对付江东了。
而且前段时间交趾也因为吕兴叛变而落入了贼人之手,我朝边疆出现了严重的安全问题,可谓是南北两头都危机四伏,一前一后全是豺狼虎豹,国家现在已经岌岌可危了呀!
如果陛下现在不去加固边境的防守,不想着如何应对晋国的袭击,反而光顾着盖宫殿、修土山这种仅为满足耳目之娱的无意义之事,万一晋国派兵攻打而来,您难道真的要驱赶着这些累死累活、心怀怨恨的老百姓拿着木板为您上战场吗!——
您这完全是要把国家拱手让人啊!”
当时在孙皓的奢靡无度之下,吴地的风俗也逐渐变得越来越不知节制、崇尚奢侈了起来,于是中书丞华覈又一次上疏说:“如今土木工程如火如荼,人民群众劳役繁多,手艺人、工匠只知道做那些花里胡哨、极富技巧却派不上实际用场的东西,妇女们争着穿金戴银、相互攀比,屋里摆的都是琳琅满目的珍玩、身上穿的都是珠光宝气的绮罗绸缎,光是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奢靡浮华之气,然而人们的羞耻心却不见了。
无论是在军中还是在民间,人人都在攀比炫富,生怕落于人后,然而实际上家中却恨不得连一石米的存粮都拿不出来,反倒身上绫罗绸缎样样齐全。
再这样发展下去,等级制度岂不是遭到了破坏?有谁还能分得清身份的高低贵贱?国家哪里还有多余的钱财来应对外敌呢?想靠着攀比炫耀、用一时的奢华来营造国富民强的假象,这又能持续多久呢!”
然而这些奏疏全都被吴主孙皓当成了耳旁风。
6.秋天,七月,晋主司马炎封王祥为“睢陵公”并罢免了他的太保一职,让他回家养老。
7.九月甲申日,晋主司马炎下诏给官员增加俸禄。
8.晋主司马炎任命何曾为太保,任命义阳王司马望为太尉,任命荀顗(音“以”)为司徒。
9.晋主司马炎下令全面禁止观星、望气、图谶占卜。
10.吴主孙皓任命孟仁为代理丞相,派他带着天子规格的车驾前去乌程县的明陵将父亲·吴明帝孙和(孙权的废太子)的牌位接入京师(建业);孙皓对这件事非常重视,在孟仁前去迎接孙和牌位的时候,孙皓派出了好几波内宫使者,前去询问具体进展。
巫师经过一番占卜,说吴明帝孙和的样子就跟活着的时候一样没有任何变化,孙皓听完心中悲喜交加,赶紧出宫来到建业的东门之外迎接父亲孙和的牌位。
等孙和的牌位放入宗庙之后,孙皓在七天内举办了三次祭祀活动,安排了大量歌舞艺伎,从早到晚没日没夜的吹拉弹唱、歌舞奏乐。
11.本年,晋主司马炎将鲜卑首领拓跋沙漠汗遣返回国。

四年(戊子,268年,吴·宝鼎三年)
1.春天,正月丙戌日,晋·车骑将军贾充等人把之前司马炎要求修订的各项文书律令交了上去:
依照汉代的律法增加了十一卷内容,一共为二十卷、六百二十条,没有纳入律法中的一概以“令”的方式施行,律与令合起来共二千九百二十六条。
司马炎亲自审阅律令法规,召集大臣开了个宣讲大会,安排尚书郎裴楷(裴秀的族弟)为众人解读法条。
晋·中书侍郎范阳人张华提出应当把新律中涉及死罪的条款全部抄写下来贴在驿站、馆舍、亭邮中布告示众;得到了司马炎的批准。
司马炎下诏要求河南尹杜预拟出人员考核任免管理办法,杜预上奏:“古时候那些官员到底是提拔还是罢退,全都是君主、长官考察一段时间后在心里衡量出来的结果,并不会完全一板一眼按照条文规定上的内容行事。
只有当一个朝代发展到末期,君长没有那样的头脑和眼光,所以才把‘选不出人才’这件事怪在制度不完备上,然后要求制度越详细越好——对自己的判断不自信,从而就要参考他人的品评;不相信他人的评判,从而要明确的制度条文。
殊不知,文件规范上规定的越多、越细、越全面,执行者就越容易奉条文为圭臬、而不注重对事实的把握。
魏室所制定的《考课法》,是参照京房遗留下来的内容编写出来的,京房在写的时候就已经把各方面规定得非常详细了,只不过正是因为过于具体,导致考核工作已经流于形式,已经偏离了考察一个人能力、水平的本质,只是为了达到具体标准而做数据而已,所以一连过了这么多代都没有办法将其良好的落实下去。
还不如参照唐尧时期的人事考核方式,注重一个人整体上的工作能力、长时间以来的工作成果,不要死抠那些细枝末节的数据,删除那些繁杂难懂且严密苛刻的规定,让考核办法变得简单易行一些。
“想要看清表象和本质,想要分析清楚事物的逻辑和发展规律,想要认清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水平,这只有人靠着自己双眼来观察、感受以及用大脑来分析才能做到;把人的思想、头脑排除在外,完全把分析、评判的工作交给条款制度,这不就成了是条款在治理国家,而不是人在治理国家了吗?这些死板呆滞的文字条文又怎么可能实实在在的把控住现实状况呢?
我认为,不如选出一些聪慧敏锐、通达干练的人来当各部门长官,由各长官分别负责本部门的人事任免考核工作,每年考核品评一次,区分出属官的能力高低、政绩优劣;就这么考核六年之后,再将这六年的考核结果全部结合起来,六次全优的人可以得到提拔,六次全不合格的人必须被罢退,优秀的数量多于不合格数量的人继续保留原职,不合格数量多于合格数量的人要被降级。
“在考核的时候会存在一些难点,比如:实际情况没有相关条文作为参考,或者官员的实际贡献不足以用量化考核指标体现,或者各项指标均符合考核标准但是名实不符等。这就需要部门主管动用自身的判断力去衡量优劣了,可以做出适当的调整,没有必要完全照着办法条文生搬硬套。
人事任免考核时,由监司(负责监督检查执法长官,即 御史、司隶、州刺史)全程陪同参与,如果存在包庇、造假、徇私等不公平的情况,务必要弹劾举报。
不过考核办法推行起来最重要、最关键的还是人。如果人人都相互包庇、有错不纠、有过不劾,那么朝堂法纪可就乱套了,就算条例制定得再完美也是推行不下去的。”
最终晋主司马炎并没有采纳杜预的方案。
2.正月丁亥日,晋主司马炎在洛水北岸亲自下地耕田。
3.正月戊子日,晋主司马炎下诏赦免天下全部囚犯。
4.二月,吴主孙皓任命左御史大夫丁固为司徒,任命右御史大夫孟仁为司空。
5.三月戊子日,晋·皇太后王氏(司马炎之母)驾崩。
晋主司马炎在为皇太后王氏服丧期间,一切都遵照古时候的丧礼礼法。
6.夏天,四月戊戌日,魏·睢陵元公王祥去世。
在王祥去世时,没有任何一个宾客前来府邸上吊唁致哀。
王祥的族孙王戎感叹道:“太保(王祥)在正始年间,从并不轻易发表观点,看上去就好像一个沉默寡言、笨嘴拙舌的人似的,然而后来我有机会与他聊了一次天,才发现他思想深邃、眼界幽远,对事物的本质把控得十分到位、分析得十分透彻。
本来我以为他只是一个出了名的孝子,没有别的特长,现在看来,完全是他优秀的素质与德行掩盖了他过人的才华和深邃的思想呀!”
7.四月己亥日,晋·文明皇后王氏(司马炎之母)下葬。
有关部门上奏:“虞祭(即 死者魂灵安息的祭礼,下葬时为一虞,柔日(偶数日)为二虞,刚日(奇数日)为三虞)已经结束了,请陛下脱去丧服。”
晋主司马炎下诏:“母亲生我、养我、呵护我,我才能够走到今天,难道短短守几年孝都不行吗?让我现在就脱去丧服,我是真做不到啊!”
有关部门坚持上奏,于是司马炎下诏:“我只想为母亲尽哀,就算有损身体健康又怎样?这些前代王朝的礼法规定,都各自有各自的侧重点,为什么非要用前世的法典束缚我呢?为什么不让我为母亲尽最后一份孝道呢!”
然而满朝文武百官都在坚持请求自己除服,司马炎实在是拗不过,至此才不得已答应了,不过还是像给晋文帝司马昭守孝一样,整整三年保持着戴白冠、吃素食的做法。
8.秋天,七月,出现了流星雨,大片的流星向天空的西方划过、陨落。
9.七月己卯日,晋主司马炎拜谒崇阳陵(晋文帝司马昭的陵寝)。
10.九月,青州、徐州、兖州、豫州发生了严重的洪灾。
11.从甘露三年(258年)司马昭平定诸葛诞以后,晋·大司马石苞就一直手握重兵镇守在淮南,至今已经十一年了,深受当地军民的敬畏和拥戴;由于地理位置上与淮北相邻,无形中对淮北造成了相当的压迫感,因此遭到了淮北监军王琛的忌惮,于是他递交密奏弹劾石苞,说他“与东吴朝廷相勾结”。
当时,吴主孙皓有要北伐的打算,晋·大司马石苞下令修建堡垒、堤坝以阻断淮水,加强己方的军事防备工作,然而这一举动却引起了晋主司马炎的疑心。
晋·羊祜多次给司马炎苦口婆心的分析解释,说:“石苞一定不会这么做的。”但是怀疑的种子已然发芽,司马炎就是无法打消对石苞的疑虑。
司马炎下诏以“石苞无法明确掌握敌兵的动向与情报,盲目动用大量的人力物力修建堤坝堡垒、阻断淮河水势,影响人民群众的正常生活”为由,免去了石苞的大司马一职,并派遣义阳王司马望率领大军前去淮南押送石苞回京(洛阳)。
河内郡人孙铄是石苞征聘的掾属,孙铄与晋·汝阴王司马骏是旧交。当时,司马骏在许昌屯兵,已经收到了晋主司马炎派兵前去攻打石苞的消息,而孙铄正好在那段时间前来拜访,司马骏便跟他说:“快跑吧,千万别被卷入其中了!”
孙铄向司马骏道谢,离开之后,就马不停蹄地向寿春奔去面见石苞,建议石苞赶紧解散部队,步行前去寿春都亭等待司马炎降罪的诏书。
石苞采纳了孙铄的提议。
晋主司马炎得知石苞遣散部伍、主动认罚之后,又想起了羊祜的劝告,心中对石苞的怀疑有所减退;后来,石苞来到宫门口认罪请罚,司马炎便封他为“乐陵公”,然后让他回家退休养老去了。
12.吴主孙皓统兵从东关(即 濡须口)出发北伐。
冬天,十月,孙皓派遣将军施绩进兵江夏,派遣万彧攻打襄阳。
晋主司马炎下诏要求义阳王司马望率领二万名中军步兵骑兵在龙陂(原 摩陂)屯兵,作为江夏和襄阳后备支援力量。
晋·荆州刺史胡烈与吴将施绩激烈拼杀了一番之后,施绩战败退走,于是战乱暂时平息,晋·司马望也带兵返回了京师。
13.吴·交州刺史刘俊、大都督修则、将军顾容发先后一连三次向交趾郡发起进攻,全都被晋·交趾太守杨稷成功抵挡击破;后来,鬱林郡、九真郡也都依附于杨稷,成为了晋廷的掌控范围。
晋·交趾太守杨稷派遣将军毛炅、董元进攻吴地·合浦郡,在合浦郡的古城与吴·刘俊、修则、顾容等人展开了一场昏天黑地的混战;吴军被打得丢盔弃甲,吴将刘俊、修则战死沙场,所剩无几的吴兵也都全部成为了一盘散沙,遍地狼藉,士气荡然无存,四散逃入了合浦郡的其他县邑。
晋·交趾太守杨稷上表举荐毛炅为鬱林太守、董元为九真太守。
14.十一月,吴·右大司马·左军师丁奉、诸葛靓从芍陂(音“鹊碑”)出兵,进攻合肥。
晋·安东将军·汝阴王司马骏发兵将吴兵击退。
15.晋主司马炎任命义阳王司马望为大司马,任命荀顗魏太尉,任命石苞为司徒。

五年(己丑,269年,吴·建衡元年)
1.春天,正月,吴主孙皓立儿子孙瑾为皇太子。
2.二月,晋主司马炎把雍州、凉州、梁州分别划出一部分地区设置为秦州(统辖陇西、南安、天水、略阳、武都、阴平等郡),任命荆州刺史胡烈为秦州刺史。
早年间,魏·邓艾收降了几万名鲜卑人,将其安置在雍州、凉州这一片区域,和当地的中原百姓混居在一起;如今,司马炎考虑到鲜卑毕竟是与中原人不同种族不同习性的人,在中原待久了迟早要生出乱子来,由于胡烈这人战功卓著、威名远播,在西部地区少数民族群体中有不小的声望,于是便安排胡烈担任秦州刺史来管理鲜卑人。
3.青州、徐州、兖州发生了严重的洪灾。
4.晋主司马炎有吞并东吴的打算。
二月壬寅日,司马炎任命尚书左仆射羊祜为荆州都督,负责镇守襄阳;任命征东大将军卫瓘为青州都督,负责镇守临淄;任命镇东大将军东莞王司马伷为徐州都督,负责镇守下邳。
荆州都督羊祜安抚百姓、布施仁政、吸引外来人民、招纳少数民族,在他的治理和教化之下,获得了长江、汉水流域百姓的大力支持;羊祜给江东百姓提供了良好的待遇和优惠政策,靠着诚实守信和宽仁厚道让吴人感受到他的真诚和信用,那些本已经投降于晋军的吴人如果想要返回故土,羊祜也一概不拦。
不仅如此,羊祜还下令减少了巡逻安防的人员,让更多士卒前去开垦农田、耕种土地,渐渐的,开辟出了八百多顷田地供周边的老百姓使用,也足够部队屯田积谷。
在羊祜刚刚到荆州的时候,府库中的存粮还不够军队吃一百天的,然而到了羊祜卸任的时候,已经囤积了足够军队吃十年的粮食。
羊祜行事低调,从来不打官腔、不摆架子,在军营中不穿铠甲,只是身穿轻便布衣、腰间随便系着一条布带,主帐门口的护卫也就不到十人而已。
5.晋·济阴太守巴西郡人文立上书说:“原蜀汉来的那些现居中原的名臣后代们也应该得到陛下的重视,应当根据他们的才能和特长进行岗位安排,这样也好让蜀地来的人心里好受一点,还能加深江东人民对我朝的好感。”
晋主司马炎对文立的这一提议表示认可。
二月己未日,晋主司马炎下诏:“诸葛亮治理蜀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的儿子也是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为国献身,现在我下令任用诸葛亮的孙子诸葛京,请有关部门按照其才能水平予以录用。”
司马炎又下诏:“原蜀汉的将领傅佥以及他的父亲傅肜,都是舍身为国的忠臣。正义、忠诚是世代不变的良善品质,我怎能因为他们是蜀汉的臣子而忽视他们对国家的赤胆忠心呢!傅佥的儿子傅著、傅募现在在少府的奚官令(管理皇宫中的奴婢、管理皇宫内务)中为奴,现在我下令,将傅著、傅募二人免除奴籍,恢复平民身份。”
6.晋主司马炎任命济阴太守文立为散骑常侍。
原·汉·尚书犍为人程琼性格清高雅致,品行优良端庄,在工作岗位上尽职尽责,与文立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司马炎之前听说过程琼的名声,于是就问了问文立:“程琼这个人怎么样?”
文立回答:“我对他实在是再了解不过了,他现在已经年近八十,然而还是那么谦虚低调、恭谨退让,自从来到洛阳后,对于地位和声望完全没有追求,所以我也没有主动向陛下提起过他。”
后来,程琼知道司马炎和文立谈起过自己,说:“广修(文立 字 广修)为人清白,不拉帮结派,这就是我跟他关系好的原因啊!”
7.秋天,九月,有彗星出现在紫宫垣(象征帝王居所)附近。
8.冬天,十月,吴主孙皓下诏赦免天下全部囚犯,将年号从“宝鼎”改为“建衡”。
9.晋主司马炎封皇子司马景度为“城阳王”。
10.汝南人何定之前当过吴大帝孙权的给使(内侍、随从),在吴主孙皓即位后,何定上表说自己曾经侍奉过先帝(孙权),请求返回皇宫内廷继续侍奉孙皓。
孙皓任命何定为楼下都尉,让他负责管理酒水和粮食的交易工作,这是一个可操作空间非常大的肥差,何定便借此机会大做文章、以公谋私;而何定非常会溜须拍马,靠着讨好巴结、阿谀奉承把孙皓哄得十分开心,因此深受孙皓的喜爱和信任,逐渐把各种各样的事务都交给何定负责。
吴·左丞相陆凯看到何定作威作福、迷惑天子,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曾经当着何定的面怒斥道:“你看看从古至今帝王身边那些奸诈谄媚的小人有哪个不是祸国殃民、祸乱朝纲的?他们有一个是有好下场的吗!你怎么只会做这些下三滥的勾当、只会迷惑陛下的耳目呢?还是改改吧!要不然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
何定被陆凯批评了一顿之后,从此便对陆凯恨之入骨。
左丞相陆凯对东吴是一片赤忱、从无半点私心,为国家的发展前途可谓是操碎了心,每次都是毫不避讳的表达他内心真实所想,因此他递交的奏章其中言语都相当直接、从不掩饰。
后来,陆凯生了一场重病,吴主孙皓让中书令董朝前去他府上问临终前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忠告,陆凯说:“望陛下不要重用、亲信何定,给他一个朝外的官职当一当就好,这种人不能留在身边。
奚熙所说的要开垦浦里田,也万万不可施行。
姚信、沛国人楼玄、贺卲(贺齐之孙)、郭逴(音‘戳’)、薛莹(薛综之子)、南阳人滕修以及我的族弟陆喜、陆抗,这几人要么清正刚直、忠诚勤勉,要么才华卓越、天赋斐然,都是国家的栋梁之才,能够成为陛下的左膀右臂,希望陛下多关注关注他们,常常向他们咨询治国秉政之事,只要这些人的才能为国家所用,哪怕您只采用其建议计策的万分之一,也是对国家有帮助的呀!”
过了没多久之后,左丞相陆凯就去世了,而吴主孙皓一直都对他的直言不讳和刚直不阿感到不满,再加上何定天天给陆凯泼脏水,时间久了,孙皓对陆凯的怨恨越来越深,最终将陆凯的家人流放到了建安郡。
11.吴主孙皓做出了如下军事部署:
监军虞汜、威南将军薛珝、苍梧太守丹阳人陶璜从荆州出兵;
监军李勗、督军徐存从建安郡的海路出兵;
上述五位将军带兵在合浦郡会合,进攻交趾郡。
12.十二月,晋·有关部门上奏提出要加强对太子太傅和太子少傅的礼敬尊崇,并且分别提供了两套礼仪流程。
晋主司马炎说:“尊敬老师的目的是为了崇尚礼教、致敬圣贤的学问,怎么能让他们把‘臣’、‘臣’的挂在嘴边!
现在我下令,让太子(司马衷)对太傅、少傅行跪拜之礼!”

六年(庚寅,270年,吴·建衡二年)
1.春天,正月,吴·右大司马·左军师丁奉带兵攻入晋地·涡口(涡水在下邳郡淮陵县汇入淮水的入水口)。
晋·扬州刺史牵弘率兵将吴·丁奉击退。
2.吴·万彧从巴丘返回京师(建业)。
3.夏天,四月,吴·左大司马施绩去世。
吴主孙皓任命镇军大将军陆抗为信陵·西陵·夷道·乐乡·公安都督,办公地点设置在乐乡城(位于南平郡孱陵县)。
由于吴主孙皓并不勤于国事,于是陆抗对此上疏劝谏道:“在二国君主德行、功绩差不多的情况下,手上的人力资源多的一方最终会战胜人少的一方;在二国君主军事实力、经济实力差不多的情况下,朝堂稳定、社会团结的一方最终会战胜朝廷混乱、百姓离心的一方。
这就是为什么六国会被秦国兼并统一、为什么项羽会败给刘邦。
如今晋主司马炎所拥有的可不仅是秦国的关西之地(函谷关以西),也不仅是刘邦所拥有的鸿沟以西之地,他坐拥的可是天下十分之九的疆域啊!
然而我朝现在呢?在外没有齐心协力合作的帮手,国力又不如当年项羽的势力那样强大,您还不理朝政、怠慢国事,老百姓也有服不完的徭役,被强制劳动搞得筋疲力尽。
我知道,有很多人说,我朝完全可以凭借长江天险保住长久的安宁,完全可以靠着崇山峻岭闭关保国——然而这只不过是在遭受袭击时的最后一道防线和屏障而已,并不是说有了这些屏障您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我每次只要一想到这些,半夜睡着了都会惊醒,饭递到嘴边了都会忘记张口,简直是无比焦心忧虑。
作为臣子,即使冒着触怒天子的风险,也一定要对天子说真话,我已经列出了当前急需改变调整的共十七条事项,请陛下过目。”
而吴主孙皓对此嗤之以鼻,直接丢在了一边。
去年,孙皓派出五位将领出兵交州,监军李勗被安排从建安郡出发,而李勗认为建安的地形不方便行军,于是把向导将领冯斐给杀了,然后带兵返回了建业。
早年间,吴·楼下都尉何定想为自己的儿子求娶李勗的女儿,但是遭到了李勗的拒绝,从此李勗就把何定给得罪了,何定也相当记仇,总想着要找机会报复。
这次李勗杀害向导将领,还带兵撤退了,正好就被何定抓住了小辫子,于是何定举报李勗“不仅害将军冯斐冤死,还擅自带兵撤退,影响军事行动”,孙皓勃然大怒,当即下令诛杀李勗、督军徐存以及二人的家属,随后孙皓将李勗的尸体烧为灰烬。
何定建议孙皓要求各将领上贡猎犬。当时,一条猎犬的市面价值高达几十匹细绢,拴狗的绳子也价值一万钱,这些猎犬上贡入宫后,全都被用来抓捕野兔、以供御膳房烹饪使用。
当时,东吴朝堂上上下下都看不惯何定的丑恶行径,认为当前朝纲混乱、孙皓不理国政都是被何定给害的,而孙皓却坚定的认为何定做事勤快认真、对他忠心耿耿,不仅没有理会朝臣们的建议劝告,还赐予何定列侯的爵位。
吴·陆抗上疏说:“品性卑劣、素质低下的小人缺少大局观和眼界,他们不知道纲纪礼法的重要性,也不知道如何才能让国家安宁、朝堂和谐、百姓安康,即使这些人是真的掏心掏肺对陛下好,碍于他们的目光短浅、格局受限,也是不能对他们予以重任的。
更何况像何定这样的人,他本就奸猾狡诈、包藏祸心,只不过是一个自私自利、唯利是图的小人,对陛下并不是真心的啊!”
孙皓根本就听不进陆抗的劝告,完全不予理会。
4.六月戊午日,晋·秦州刺史胡烈在万斛堆与鲜卑首领秃发树机能对战,被鲜卑打得溃不成军;胡烈在此战中丧命。
晋·雍州·凉州都督·扶风王司马亮派将军刘旂(音“旗”)营救胡烈,然而刘旂只敢隔老远观望态势,根本不敢向前进兵。
晋主司马炎因此给司马亮定罪,将他贬职为平西将军,并下令将刘旂处斩。
扶风王司马亮上疏说:“是我指挥有问题才造成了如今这样的局面,就让我替刘旂死吧!”
司马炎下诏:“如果此战失利不是刘旂的过错,那么罪责定另有他人承担。”于是免去了司马亮的一切职务。
司马炎任命尚书乐陵人石鉴代理行使安西将军的职权、秦州都督,安排他带兵讨伐鲜卑首领秃发树机能。
石鉴派秦州刺史杜预出兵讨伐鲜卑。
由于秃发树机能兵精马壮、声势浩大,晋·杜预认为现在军中粮食短缺、人员稀少,应该等到粮食储备到位了之后再说,于是杜预建议石鉴等到春天再进兵。
石鉴对杜预这一提议感到十分不满,认为他胆小如鼠、怯懦畏惧,直接一纸弹劾奏疏交给了司马炎,说杜预“胆怯不前,阻挠军事行动”,随后司马炎便下令将杜预关入囚车押送会京师(洛阳)。
毕竟杜预娶了司马炎的女儿,司马炎便允许他以免去侯爵为代价赎罪。
后来,晋·石鉴多次出兵讨伐秃发树机能,但是始终没有将鲜卑攻克。
5.秋天,七月乙巳日,晋·城阳王司马景度去世。
6.七月丁未日,晋主司马炎任命汝阴王司马骏为镇西大将军、雍州·凉州都督,带兵镇守关中。
7.冬天,十一月晋主司马炎立皇子司马柬为“汝南王”。
8.吴主孙皓的族弟·前将军孙秀(吴大帝孙权的弟弟孙匡之孙)是夏口都督,孙皓对他极为厌恶,夏口当地的老百姓都在传言“天子要杀孙秀”。
当时正好孙皓派何定带着五千人前去夏口打猎,孙秀见状还以为这是来杀自己的队伍,吓得连夜带着妻儿和几百名亲兵投奔晋廷。
十二月,晋主司马炎任命孙秀为骠骑将军,允许他设立办事机构,赐予仪同三司(地位级别与三公一致)的殊荣,封他为“会稽公”。
9.本年,吴主孙皓下诏赦免天下全部囚犯。
10.建安二十一年(216),曹操把南匈奴单于呼厨泉的部众分为了五部(左部位于太原兹氏县,右部位于祁县,南部位于蒲子县,北部位于新兴县,中部位于大陵县),将这些人马全部安置在并州地区,与当地的中原百姓混居在一起;后来,呼厨泉单于的后代便说自己的先祖是汉皇帝的外孙,于是改姓“刘”。

七年(辛卯,271年,吴·建衡三年)
1.春天,正月,匈奴右贤王刘猛背叛晋廷,带兵逃出边境。
2.晋·豫州刺史石鉴因在对阵吴军的时候多报杀敌首级而获罪。
晋主司马炎下诏:“石鉴是深受我信任的朝廷命官,然而他现在竟然也谎话连篇、谎报军功,哪有这样的道理!
现在我下令将他赶回老家种地,终身不得再次录用。”
3.吴·刁玄编造谶语:“东南方会出现黄色的鸾旗和紫色的伞盖,身处荆州、扬州的君主会成为一统天下的帝王。”
吴主孙皓对此深信不疑。
正月三十日,孙皓带着何太后、滕皇后以及后宫几千名女眷,率领大军耀武扬威的从华里(位于建业西)出发,沿着牛渚向西行进。
吴·东观县县令华覈等人上奏劝孙皓停止进军,但是孙皓早就已经被刁玄所说的谶语给冲昏了头脑,根本听不进去任何人的劝告。
在孙皓行军的过程当中,天空下起了大雪,行军道路全都被大雪覆盖,根本没有办法继续行驶,而孙皓仍然要求继续前进,并命令每一百人拉一辆车前行。
将士们身披铠甲手拿武器,还要在这天寒地冻的环境下为孙皓拉车,所有人都饥寒交迫、冻得瑟瑟发抖,有不少士卒耗尽了力气,快要死在这冰天雪地里。
吴兵们都闹开了,说:“要是晋兵来了,我马上就投降!”
吴主孙皓听到了众人的抱怨,也慌了,只好下令回宫。
晋主司马炎派义阳王司马望率领二万名中军将士、三千名骑兵在寿春屯兵,以防备吴军的侵袭,过了不久传来探报说吴兵已经撤退,于是司马望也就带着部队返回了京师(洛阳)。
4.三月丙戌日,晋·钜鹿元公裴秀去世。
5.夏天,四月,吴·交州刺史陶璜进攻晋地·九真郡,并杀死了晋·九真太守董元。
晋·交趾太守杨稷任命他的部将王素接替董元为九真太守。
6.北地郡的胡人攻打晋地·金城郡,晋·凉州刺史牵弘率兵前去讨伐胡人。
那些在中原生活的胡人全都发起反叛,与鲜卑首领秃发树机能一起将晋·牵弘在青山(位于北地郡参龻县)团团围困了起来。
晋·凉州刺史牵弘战败,死在了叛胡和秃发树机能联军的乱刀之下。
早些时候,晋·大司马陈骞就对晋主司马炎说过:“胡烈、牵弘这两人只不过是徒有一身勇力而已,缺少智慧和谋略,并不是镇守边境的那块料,如果一定要让他们去戍边,早晚要给国家带来耻辱。”
在陈骞说这番话的时候,牵弘是扬州刺史,司马炎早就听说过牵弘多次顶撞陈骞、违背陈骞的命令,于是司马炎只当陈骞这是在公报私仇,并没有把他的忠告放在心上,不仅如此,司马炎还立刻将牵弘召入京师,任命他为凉州刺史。
陈骞见状,暗自叹息良久,心中已经预料到要不了多长时间凉州便会在牵弘的治理下出大问题。
最终,胡烈和牵弘果然如陈骞所说,没有搞好与羌人胡人之间的关系,导致羌胡联合起来发动了叛乱,并且还讨伐失利、兵败身死;往后为了平息羌胡的动乱,耗费了大量的钱粮兵力,耗时好几年才勉强获得暂时的安宁,晋主司马炎这才开始后悔当年没听陈骞的劝告。
7.五月,晋主司马炎立皇子司马宪为“城阳王”。
8.五月辛丑日,晋·义阳成王司马望去世。
9.晋·侍中·尚书令·车骑将军贾充是晋文帝司马昭信任重用的心腹大臣,在立司马炎为太子的这件事上贾充出了不少力,因此司马炎即位后,贾充仍然深得司马炎的宠信。
贾充这人善于察言观色、精于算计,很会用甜言蜜语讨司马炎开心,与太尉·代理太子太傅荀顗、侍中·中书监荀勗、越骑校尉安平人冯紞(音“胆”)相互勾结,在朝堂上的口碑极差。
晋主司马炎向侍中裴楷询问当前执政上的不足之处,裴楷回答:“陛下是天选之子,接受了魏室的禅让,天下四海的芸芸众生都是您的子民,然而相比于唐尧、虞舜您还有所不足,就是因为目前朝堂上还有贾充这样的奸贼乱党的存在。
微臣认为陛下应该广招天下贤士,让所有人都知道您是礼贤下士、勤于政务、海纳百川的明君;而亲近贾充这种人,体现不出您的格局、展现不出您的无私胸襟。”
晋·侍中乐安人任恺、河南尹颍川人庾纯等人与贾充之间有矛盾,贾充打算把他们从司马炎的身边排挤走,于是贾充对司马炎说:“任恺忠正淳厚,应该去辅佐太子(司马衷)。”
司马炎果然听了贾充的话,将任恺任命为太子少傅,仍然保留了他侍中的职位。虽然没有成功让任恺彻底离开司马炎身边,但这也算是贾充对任恺的一次威胁和宣战。
当时,鲜卑首领秃发树机能正在秦州、雍州地区作乱,司马炎为此烦得寝食难安,任恺对他说:“应当派一个位高权重且智谋过人的大臣去平息秦州和雍州的动乱。”
司马炎问:“你觉得谁担得起这个重任呢?”
任恺马上就举荐了贾充,庾纯也在一旁附和说贾充很合适,司马炎便下定了主意让贾充去对付秃发树机能。
秋天,七月癸酉日,晋主司马炎任命贾充为秦州·凉州都督,仍然保留了他侍中、车骑将军的职位。
贾充知道这一定是任恺搞的鬼,而司马炎已经下旨,目前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因此贾充心中非常焦躁。
10.吴·大都督薛珝与陶璜等将领率领十万大军进攻晋地·交趾郡,交趾守城中粮食全部耗尽,也没有外部的晋兵支援,于是交趾被吴军成功攻克。
晋·交趾太守杨稷、鬱林太守毛炅等人全都被吴军俘虏。
吴·陶璜十分欣赏毛炅的骁勇矫健,并不想杀他,而毛炅却盘算着想把陶璜给杀了,于是陶璜只好处死了毛炅。
吴·大都督修则当初就是在合浦与晋军交战的时候,死在了毛炅的手上,于是在毛炅受死之前,修则的儿子修允直接冲上前用刀剖开了毛炅的肚子,掏出了他的肝脏,恶狠狠地说道:“我看你还嚣张!”
毛炅痛骂道:“杀你父亲就如杀条狗!我巴不得杀了你主子孙皓!”
晋·九真太守王素打算逃回南中地区,但是被吴军给活捉了;至此,九真郡、日南郡也全都重新成为了东吴的管辖范围。
吴主孙皓下诏赦免天下全部囚犯,任命陶璜为交州牧。
吴·交州牧陶璜出兵讨伐蛮夷、獠人,成功将其收降,交州地区的动乱全部平息。
11.八月丙申日,晋·城阳王司马宪去世。
12.晋主司马炎把益州南中地区的四个郡(建宁、兴古、云南、永昌)划分出来设置为宁州。
13.九月,吴·司空孟仁去世。
14.冬天,十月初一(丁丑),发生了日食。
15.十一月,匈奴右贤王刘猛入侵晋地·并州。
晋·并州刺史刘钦将刘猛击退。
16.晋·贾充准备离开洛阳前往雍州、秦州讨伐秃发树机能,满朝公卿全都前往夕阳亭(河南城西)为贾充践行。
贾充并不想去,问荀勗该怎么办,荀勗说:“你身为陛下的辅国大臣,竟然被区区一个任恺给拿捏了,难道不觉得丢脸吗!
不过陛下已经降旨,你不去也不合适,现在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提出要让女儿与太子(司马衷)成婚,这样你也就有理有留下来了。”
贾充说:“谁能帮我去跟陛下说呢?”
荀勗说:“你放心,有我呢!”
于是荀勗就跟同党·安平校尉冯紞说:“如果真让贾大人去那么远的地方讨伐鲜卑,那么我们几人在中央还混得下去吗?现在太子还没有娶太子妃,还不赶紧劝陛下把贾大人的女儿嫁给他啊!”
冯紞听了荀勗这么说之后也不住的点头,认为有道理。
早年间,晋主司马炎打算给太子司马衷迎娶卫瓘的女儿,而贾充的夫人郭槐买通了杨皇后身边的侍从,让这些侍从在杨皇后面前为贾充的女儿说好话,然后让她劝司马炎选贾氏为太子妃。
司马炎说:“卫瓘的女儿有五个优点,而贾充的女儿有五个缺点。
卫氏后代人才贤良,卫家的子孙也多,而且卫瓘的女儿容貌姣好、身材高挑、皮肤白皙。
贾氏后人偏狭善妒,贾家的人丁稀少,而且贾充的女儿相貌丑陋、身材短小、面如焦炭。
我肯定不能选贾充的女儿啊!”
而杨皇后坚持要给太子司马衷迎娶贾充之女,荀顗、荀勗、冯紞也都给司马炎洗脑说贾充的女儿美如天仙、无与伦比,还才华过人、品行端庄,最后终于说动司马炎同意将贾充之女嫁给司马衷。
成功与司马炎结为亲家之后,贾充得以不用远去千里之外征战,而是美滋滋的继续留在中央任职。
17.十二月,晋主司马炎任命光禄大夫郑袤为司空,郑袤坚决推辞。
18.本年,汉孝怀帝·安乐思公刘禅去世,享年六十五岁。
19.吴主孙皓任命无偿都督广陵人范慎为太尉。
吴·右大司马·左军师丁奉去世。
20.吴主孙皓下诏将明年的年号从“建衡”改为“凤凰”。

八年(壬辰,272年,吴·凤凰元年)
1.春天,正月,晋·监军何桢讨伐匈奴右贤王刘猛。
刘猛在何桢的进攻下,屡屡战败,何桢暗中收买了刘猛的左部率李恪,李恪因此反水向晋,杀了刘猛之后投降于晋·何桢。
2.二月辛卯日,晋·皇太子司马衷迎娶太子妃贾南风(小名 贾峕(音“十”),贾充之女)。
贾南风时年十五岁,比司马衷年长两岁,性格既刁钻又善妒,脑子转得快、鬼主意多,司马衷虽然很宠爱她,但是在面对贾南风的时候总是畏畏缩缩的十分胆怯。
3.二月壬辰日,晋·安平献王司马孚去世,享年九十三岁。
司马孚为人正直忠诚、谨小慎微、沉稳持重,在晋宣帝司马懿把持朝政的时时期,司马孚从来不抢风头,行事谦虚低调,待人温和恭谨。
后来晋景帝司马师废黜魏主曹芳、迎立曹髦的时候,司马孚完全没有参与其中,而司马师和司马昭也因为司马孚是自己的叔叔,且他本就是个很受人尊敬的长者,于是也没有逼着他参与废立之事。
直到司马炎即位,司马孚仍然受到了十分优厚、崇高的待遇。
在元会(天子在元旦朝见群臣)之日,晋主司马炎下诏允许司马孚乘坐车驾进入大殿;在司马孚乘车入殿的时候,司马炎恭恭敬敬的站在台阶旁边向司马孚行拜礼;等司马孚入座后,司马炎倒上一杯酒亲自举杯为司马孚祝寿,就像与家人饮酒一般,丝毫不见外,也不讲什么君臣之分。
每次司马炎在见到司马孚的时候,都要起身下拜,司马孚见状赶紧跪倒在地扶住司马炎,并表示自己受不起天子的如此大礼。
虽然司马孚深受司马师、司马昭以及晋主司马炎的尊重与爱戴,是诸侯王中实打实的位高权重得无与伦比的存在,但是司马孚丝毫不因此而感到骄傲自大,也不把这样的礼遇当成荣耀到处张扬,不仅为人处世愈发恭敬谨慎了,脸上还常常显露出担忧不安的神色。
在司马孚临终时,他留下遗言说:“我,魏室大臣·河内人司马孚,字叔达,我这一生,既不盼望能立下伊尹、周公旦那样辅佐天子的伟大功勋,也不希望像伯夷叔齐、柳下惠那样极端的纯粹固执,我的一言一行、所思所想全都光明磊落、内外如一、中庸平和,从始至终坚守节操和底线绝不动摇。
我死后,就让我穿着平日里常穿的衣服、用普通的棺木下葬即可。”
晋主司马炎下诏赐予安平献王司马孚东园温明秘器(天子规格的葬具,外形如方形的漆桶,其中一面可以开闭,整个棺木全都刷漆,棺木嵌有铜镜或玉璧,死者包裹好后放进秘器中,关闭棺盖后铜镜或玉璧也就正好盖在死者头部,起到保护作用),至于其他丧葬事项,一切对标汉代东平献王刘苍(光武帝刘秀之子,汉明帝刘庄之弟,汉章帝刘炟之叔)的葬礼规格施行。
司马孚的家人按照司马孚生前的嘱托,并没有将司马炎赏赐的器物放入棺椁内进行陪葬。
4.晋主司马炎与右将军皇甫陶一起谈论时事,皇甫陶说到激动的地方常常不顾君臣礼仪,说得唾沫横飞,甚至会与司马炎争论,一旁的散骑常侍郑徽看不下去了,上表要求司马炎给皇甫陶治不敬之罪。
司马炎说:“我只怕自己听不到那些逆耳忠言,右将军激动一点又怎么了?郑徽你只不过是个散骑常侍,评议政事并非你的职责,现在你越职弹劾大臣,弹劾的内容还如此不讲理!我在你眼中难道就是这样的心胸狭窄吗!”
说完,司马炎当即罢免了郑徽的散骑常侍一职。
5.夏天,汶山郡的白马种胡侵扰周边的其他胡人部落,晋·益州刺史(益州所统辖区域:蜀郡、犍为、汶山、汉嘉、江阳、朱提、越巂、䍧柯)皇甫晏打算出兵讨伐白马胡,益州郡的典学从事(管理学校、文书)何旅等人劝皇甫晏道:“胡人本性凶残,部落之间相互敌对攻击是时有发生的常事,这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如今气候炎热,正是雨水充沛的时节,您在这时选择出兵,将士们很容易生病,到时候疫情传染得全军都是,哪儿还有精力去作战呢?还是请等到秋天、冬天了再说吧!”
皇甫晏对此充耳不闻,坚持发兵讨伐白马胡,这时,军中有一个叫康木子的胡人在一旁焚香祷告,嘴里念念有词,说皇甫晏此次出兵必打败仗,听得皇甫晏心烦意乱,认为康木子这是在影响士气、扰乱军心,于是马上下令将其斩杀。
紧接着,晋·益州刺史皇甫晏就发兵来到了都安县的观阪,牙门将军张弘等人认为汶山郡道路险恶,难以行军,又担心半路遇到胡人的突袭,便趁着夜晚降临之后大闹军营,士卒们顿时手忙脚乱的慌作一团,然后张弘等人就在闹哄哄的乱军之中把皇甫晏给杀了。
皇甫晏死后,也就意味着军中失去了主心骨,所有人更加慌乱了,兵曹从事犍为人杨仓带着手下的将士冲出来想要稳定局面,然而奈何人心已散,都想各自逃命,没有人愿意听杨仓的,而杨仓在军营中奋力作战、阻止士兵逃散,引发了众怒,最后杨仓死在了这场混乱之中。
牙门将张弘诬陷皇甫晏,说他“带着自己一同谋反”,以此作为杀死皇甫晏的理由,然后砍下皇甫晏的头颅,让人送回了京师(洛阳)。
皇甫晏的主簿蜀郡人何攀当时正在家中给母亲服丧,得知皇甫晏因造反被杀的消息,赶紧快马加鞭前往洛阳,力证皇甫晏绝对不会干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张弘杀了皇甫晏之后,带着剩下的士卒在汶山郡大肆作乱、烧杀抢掠,搅得当地鸡犬不宁。
晋·广汉主簿李毅对广汉太守弘农人王濬说:“皇甫先生只不过是个读书人罢了,他哪里有什么造反的动机呢!
其实朝廷早就已经为了防范益州动乱做出了充足的准备。
广汉与成都之间隔得那么近,却被朝廷硬生生划分给两个州统辖(广汉县属梁州广汉郡,成都属益州蜀郡),其目的就是为了限制益州的势力、缩小益州的土地范围、削减益州长官手中的权力,而且最主要的就是要靠着属梁州的广汉去扼制成都的咽喉。
如今益州出现了这样的动乱,梁州该采取什么样的行动非常关键,朝廷都看着呢!
张弘只不过是个平庸得不能再平庸的小人,在军中没什么声望和地位,没人会听他的,只要您赶紧出兵奔赴益州讨伐张弘,就一定能够将动乱平息。可千万不能错过这样的机会啊!”
王濬打算先向朝廷上报此事,而李毅却说道:“张弘杀害了自己的主将,可谓是罪恶滔天、不容饶恕,这种恶性事件不能按照一般的情况来对待,还有什么必要上报朝廷申请的呢!”
于是王濬便整顿好军队奔赴益州,讨伐张弘。
晋主司马炎下诏任命王濬为益州刺史。
晋·益州刺史王濬成功击败张弘并将其斩杀,张弘被夷灭三族。
晋主司马炎封王濬为关内侯。
早年间,王濬是晋·车骑将军羊祜的参军,羊祜对他的能力和素质相当了解。
羊祜兄长的儿子羊暨说:“王濬这人志向远大,但是为人太过张扬、太有野心,不能让他一人独掌大权,必须要有所压制。”
羊祜说:“王濬这人可是难得的军事人才,只要我能满足他想要的,就一定能够让他的才华为国家所用。”
随后,羊祜便将王濬从参军调任为车骑将军府上的从事中郎,俸禄等级为比二千石。
王濬击败张弘后,在益州地区开展了一系列的安抚、慰问、宣教工作,靠着他的真诚守信以及诚恳可靠,有不少蛮夷之人前来投靠,由于政绩、军功都十分突出,晋主司马炎将他提拔为大司农。
那时,晋主司马炎正和车骑将军羊祜一起计划讨伐东吴,羊祜认为伐吴的关键在于从上游进兵攻入下游,于是上了一封密奏建议司马炎将王濬重新任命为益州刺史,负责操练水军。
司马炎采纳了羊祜的建议,在任命王濬为益州刺史的同时,还给他加任了龙骧将军、益州·梁州都督,然后下诏要求王濬撤下益州地区屯田的军队,转而发动这些人修建战船、攻具。
晋·益州别驾何攀认为:“就算把益州地区屯田的士兵全部集合起来也不过只有五、六百人而已,仅靠着这么一点人马是没办法在短期内铸造大量战船的,工程进度会变得非常缓慢,等后面的战船造出来了,前面的战船也早就已经腐朽了。
应该把益州地区各郡的兵力全部召集起来,凑出一万来人一起打造战船,预估到年底可以全部完成。”
王濬认为想要召集益州各郡的兵力,应该先上奏向朝廷打申请,何攀却说:“如果陛下知道使君突然一下要集合这么多的兵力,肯定是不会予以批准的,还不如先自作主张把这些人马全部先召集齐,然后督促他们赶紧开工干活儿,就算后来朝廷下达遣散部队的命令,等到那时战船已经差不多快完工了,陛下就算不想继续下去也不行了呀!”
听了这话,王濬点点头,觉得十分有理,于是让何攀负责船只、兵器建造一事。
从这以后,益州地区便开始紧锣密鼓的打造巨型战船,整船长度为一百二十步,能够容纳两千多人,船上用木板做成城墙,搭建高台,船体四面都有门可以让人员进出,士兵还可以骑着马在船上飞驰。
何攀制造战船的木材消耗巨大,产生了大量木屑废料,顺着长江上游向下游漂去,吴·建平太守吴郡人吾彦看到这些木屑,捞了一些拿给吴主孙皓过目,说:“晋国一定是计划要打过来了,建平郡处于长江上游地区,是我国抵御晋兵的关键门户屏障,应该增加建平郡的防守兵力,拦截晋军进兵的要道。”但是孙皓并没有采纳吾彦的建议。
眼见自己进谏无果,建平太守吾彦只好打造了大量的铁索横在长江上,以拦截、阻挡晋兵的战船。
晋·益州刺史王濬虽然是奉晋主司马炎的命令招募军队,但是并没有获得司马炎的虎符凭证,于是广汉太守敦煌人张斅(音“校”)就把王濬的从事给收捕了,然后把名单上报给了司马炎。
司马炎把张斅召回京师,责备他说:“你为什么不上交密奏先问问我,怎么直接就把人家的从事给抓了呢?”
张斅回答:“蜀地、汉中距离中央有千里之遥,当初刘备就是凭借这块地方脱离了北方中央的控制而龙飞称帝的,谁也难保王濬会不会有非分之想,我只不过是捉拿了他的从事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我还觉得这个处理得轻了呢!”
司马炎也没有再继续批评下去,反倒是对张斅的一片忠心进行了表扬。
6.壬辰日,晋主司马炎下诏赦免天下全部囚犯。
7.秋天,七月,晋主司马炎任命贾充为司空,仍然保留侍中、尚书令的职位和管理军队的职权。
贾充与侍中任恺都是司马炎所信任的近臣,而贾充却非常忌惮任恺,想要一个人受到司马炎的独宠,想要在朝中、宫中一家独大,于是大力发展自己的党羽,至此,既有官员站队贾充、也有官员站队任恺,朝中大臣已经俨然分成了两个党派。
对于大臣们拉帮结派的情况,司马炎心里十分清楚,他找了一个机会,把贾充和任恺叫来式乾殿聚会,然后边吃边问:“朝堂应该济济一堂、和谐团结,大臣们之间也应该和睦友好才对。”
贾充和任恺一下就听出了司马炎的言外之意,赶紧退到一旁连连认错,生怕会遭到什么惩罚,然而往后又过了一段时间,贾充、任恺并没有等来什么实质性的处置;在他们看来,司马炎明明已经知晓此事却不采取任何手段打压,这就相当于是变相的鼓励他们拉帮结派、相互竞争,于是更加无所顾忌了。
二人表面上客客气气,但是背地里互相恨的是咬牙切齿,党派之间的明争暗斗、尔虞我诈上演得越来越激烈。
后来,贾充向司马炎推荐任恺当吏部尚书,看起来是给他升职,而实际上是把任恺挤出了侍中之位,让他没有机会再留在司马炎的身边,从这以后任恺接触到司马炎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
把任恺调离了内廷之后,贾充又联合荀勗、冯紞找机会明里暗里在司马炎面前任恺的坏话,终于成功给司马炎洗脑,给任恺找了条罪名定了罪,罢免了他的一切职务赶回了老家,终身不再录用。
8.八月,吴主孙皓下诏要求昭武将军、西陵都督步阐返回京师(建业)。
步阐本来在西陵待得好好的,突然被孙皓下诏召回,便十分心虚地认为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到位要被治罪,又担心中央那些与自己有过节的人在孙皓面前说诋毁陷害的谗言,便更是吓得不敢应召。
九月,步阐献上西陵向晋廷投降,并将兄长的儿子步玑、步璿(音“玄”)送到洛阳当人质来表示自己的诚意。
晋主司马炎下诏任命步阐为西陵都督、卫将军,允许他开设办公机构,赐予仪同三司(地位与三公相同)的殊荣,加任侍中、交州牧,封他为“宜都公”。
9.冬天,十月初一(辛未),发生了日食。
10.晋·敦煌太守尹璩去世。
晋·凉州刺史杨欣上表推荐敦煌县县令梁澄为敦煌太守。
晋·敦煌太守功曹宋质得知杨欣让梁澄为太守,而任职文书还没有下达,于是赶紧借着官威把梁澄的敦煌县县令一职给罢免了,上表推荐议郎令狐丰为敦煌太守。
杨欣得知宋质与自己作对,马上出兵攻打宋质,宋质整顿部伍全力迎战,将杨欣打了个落花流水。

11.吴·信陵·西陵·夷道·乐乡·公安都督陆抗得知步阐叛变了之后,马上派遣将军左奕、吾彦等人讨伐步阐。

晋主司马炎派遣荆州刺史杨肇前往西陵接应步阐,派遣车骑将军羊祜率领步兵从江陵县出兵,派遣巴东监军徐胤率领水军攻打建平郡,用以抵御吴兵的进攻。
吴·陆抗下令要求西陵各营军队从赤谿开始修建围栏一直修到故市,既阻止步阐逃出吴地,又用以抵御晋军的袭击;由于时间紧任务重,陆抗催促得十分急切、就好像晋军马上就要打过来了一样,将士们也都是撸起袖子死命干活儿,但是因为逼得太紧,大家伙儿都叫苦连天。
陆抗手下的将领们建议:“如今我们人多势众、将士们也都蓄势待发,还不如趁着现在士气正盛的时候,赶紧发兵攻打步阐,就算晋兵赶到了,我们也早就已经把步阐给打趴下了。有什么必要修什么围栏,搞得大家精疲力尽的!”
陆抗说道:“步阐所镇守的西陵城城池坚固、粮草充足,而且城中的那些设施、攻具,都是我当年在当西陵都督的时候打造出来的,全都是精良得不能再精良的装备,想要短时间内把西陵守城打下来并非易事。
如果城池久攻不下,晋兵又从北方攻来,我军将士那时才是真正的精疲力尽、腹背受敌,你们说,要是真陷入那样的局面该怎么办!”
虽然陆抗苦口婆心的解释了这么多,将领们还是嚷嚷着说要攻打步阐,大有不撞南墙不回头之势,于是陆抗为了让他们体会一下攻城的难度,就让人带着一支部队前去尝试进攻,果然完全没有可以入手的地方;至此,将领们那颗躁动不安的心才算是被浇了一盆凉水。
陆抗所修建的那些围栏刚刚到收尾的那一步,正在进行合围工作,而这时晋·车骑将军羊祜已经带着五万人来到了陆抗所在的江陵县。所有吴将都劝陆抗不能进兵与羊祜对阵,而陆抗却说:“羊祜这是要将我拖在江陵,然后会有另外一支晋军前去占领西陵、接应步阐。
江陵各营寨城池坚固、守备力量充足,就算我离开此地放任羊祜攻下江陵守城,他也没法长期稳守此地,不会对我方造成什么损失。
然而如果我不去救西陵,让晋兵给占了去,那么晋军必然会煽动那边生活在山林里的蛮夷之人一起作乱,到时候也就不得不舍弃江陵县前去平定西陵以及蛮夷的动乱了,还不如现在就舍弃江陵前去营救西陵,尽早击退晋兵,以减少损失。”
于是陆抗当即整顿好军队直奔西陵而去。
由于江陵县以北的地区是大片的平原,地势平坦易行,是一片天然的战场,既容易受到晋兵的袭击、又容易让叛贼逃走,为了阻断外敌入侵、内贼叛逃,陆抗在早些时候就要求江陵都督张咸修建了一个巨大的堤坝拦截沮水、漳水以及各种湖的水,在那块广袤的平原之上造出了一片面积足足有几百里的大型人工湖泊。
晋·车骑将军打算利用这处大湖泊用船只来运输粮食,先对外放出话来说要“攻破堤坝、放干湖水,为步兵打造出一条行军通路”,其目的就是想要误导让吴军为了抵御晋兵的进攻,选择加固堤坝、确保不被攻破,从而羊祜便能顺利借着水势来运粮了。
吴·陆抗听到羊祜放出来的消息,很敏锐的识破他这是想靠水路运送粮草,于是立刻命令张咸带兵将堤坝攻毁。这一举动把他手下的那些将领都搞懵了,完全不知道陆抗是什么意思,都一个劲儿的劝他千万别这么做,但是陆抗早已成算在胸,并没有理会那些将领们的质疑。
等到晋·车骑将军羊祜到达当阳县的时候,传来了堤坝已经被吴军攻毁的消息,原本已经做好打算美滋滋靠船只运粮的计划彻底落空,羊祜只好临时把船上的军粮全都转移成用车辆、马匹、人力运输,耗费了大量的人力、马力,浪费了大量粮食物资。
十一月,晋·荆州刺史杨肇到达西陵。
吴·陆抗要求公安都督孙遵带兵沿着南岸以游击部队的形式抵御晋·羊祜渡江,安排水军都督留虑发兵前往建平郡抵御晋·巴东监军徐胤从上游入侵。
陆抗亲自率领大军以长围栅栏作为屏障,与晋·杨肇进行着对阵。
正在战事胶着的时刻,吴将朱乔营中的都督俞赞叛变,逃到去投奔了杨肇。
得知此事后,陆抗说:“俞赞是军中的老人了,他对我军的内部情况了如指掌。我军中有一部分兵力由蛮夷降卒组成,这帮夷人性情难测,是军中最薄弱的突破口,晋军在留赞的指导下,肯定会选择率先攻打夷人部伍。”
于是陆抗当夜就把军中所有夷人全部撤走,换成了一波精锐吴兵负责戍守营寨。
到了第二天,晋·杨肇果然发兵进攻吴军的夷人部,他没想到的是里面的兵早就被陆抗换了,在陆抗的指挥之下,所有吴兵齐心协力的死命防守,即使营中飞石漫天、箭如雨下,即使士兵们接二连三的倒地,也没有一个人退缩,全都在与晋军做着拼死对抗。
十二月,晋·荆州刺史杨肇所有攻营的计策都用光了,军中也都人困马乏、无力再战,杨肇只好趁着夜色带兵离去。
吴·陆抗得知晋·杨肇退走,本来想立刻下令进军追击,然而转念一想,又担心遭到西陵城中步阐的伺机突袭,如果选择分出一部分人马看守西陵城,那么兵力既不足以追击杨肇,也不足以围困步阐。于是陆抗只好打消了追击的念头,不过还是让将士们鸣锣击鼓、摇旗呐喊,做出要追的样子来,把晋·杨肇给吓得魂飞魄散,连盔甲都扔下不要,连滚带爬的逃窜而去。
随后,陆抗还是分出了一小部分轻锐骑兵,尾随晋·杨肇身后发起突击,杨肇的队伍瞬间全面崩溃、被打得落花流水。
晋·车骑将军羊祜等人见讨不着便宜,也就带兵返回了。
此战,吴·陆抗成功攻陷步阐所处的西陵城,将步阐以及他那几十名同谋全部斩杀,并将其夷灭三族;至于其余那些跟着步阐一起叛变的兵众,陆抗全都上表请求赦免罪过,保住了几万口人的性命。
平定西陵之后,吴·陆抗整军返回了原驻扎点乐乡,并没有任何打了胜仗、立下大功的骄傲神态举止,就跟平常一样风度翩翩、谦虚低调。
吴主孙皓给陆抗加任都护(负责管理众将)一职。
晋主司马炎将羊祜贬职为平南将军,将杨肇废黜为平民百姓。
吴主孙皓平定西陵后,瞬间整个人极度膨胀,觉得连老天都在帮自己,更是觉得整个天下都分分钟拿下,于是让一名叫尚广的术士来占卜自己何时能一统天下。
尚广回复:“占卜的结果是吉兆,卦象上说了,在庚子年,您会乘坐青色伞盖的车驾进入洛阳。”
孙皓大喜过望、心花怒放,从此以后便做起了统一四海的春秋大梦,天天就想着怎么兼并晋国,再也不理会国事朝政。
12.晋·司空贾充邀请朝臣参加聚会,在喝酒饮宴的过程中,河南尹庾纯喝醉了,与贾充发生了口角,贾充说:“你父亲年纪大了,竟然不给他养老,简直愧对天地祖宗!”
庾纯厉声反问道:“高贵乡公(曹髦)现在在哪里!”
贾充自知当初弑君这事与自己脱不了干系,被庾纯说得是哑口无言,顿时恼羞成怒,当即写下一封表文要求辞职,庾纯也不甘示弱,马上紧跟着写下一封表文弹劾自己。
晋主司马炎下诏罢免了庾纯的河南尹一职,然后把庾纯的自我弹劾的奏疏交给五府(除去司空府之外,现任的公位还有:太傅、太保、司徒、大将军、大司马)去评议。
晋·司徒石苞认为庾纯被高官厚禄冲昏了头脑,应该将他从国家编制中除名;而齐王司马攸等人认为庾纯的所作所为以及说的那些话并没有违背礼法律令,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
于是晋主司马炎下诏听从齐王司马攸的结论,重新任命庾纯为国子祭酒(负责在国子学中教书)。
13.在本年正月三十日吴主孙皓带着宫中的大队人马前往华里的时候,右丞相万彧、右大司马丁奉和左将军留平暗中商量说:“如果陛下无法从华里活着回来,那么国家的宗庙社稷总得有人来接班吧?”
后来这话被传到了孙皓的耳朵里,顿时升腾起一股无名之火,但是考虑到万彧、丁奉、留平等人是国家的老臣了,不好冒然出手处置,于是一直压着心中的怒火没有对他们采取什么行动。
这一次,吴主孙皓可算是等来了机会,给万彧送去了一杯毒酒,但是负责给万彧送酒的人私自半道上把酒给泼了,保住了万彧一命;后来,孙皓又打算给留平送毒酒,结果留平喝下酒后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于是赶紧喝解药紧急自保,也没有死成。
万彧得知孙皓的意思之后,选择了自杀;而留平也从此陷入了深深的忧郁和愁苦之中,过了一个多月,愁出了一身的毛病,医治无效去世了。
吴主孙皓把万彧的后人全都流放到了庐陵郡。
早年间,万彧给孙皓选了很多为人清正忠诚的良臣作为辅佐,孙皓任命大司农楼玄为宫下镇,负责管理宫殿中的各项事务。
楼玄凭借着自身的刚正不阿,给宫中的不良风气来了个大清洗,所有事务都严格按照规定礼法执行,对孙皓也常常直言不讳的提出建议批评,因此渐渐的孙皓对他是越来越不满意了。
吴·中书令·代理太子太傅贺卲上疏劝谏孙皓:“多年以来,部门管理混乱、制度形同虚设,有真才实学的人与虚伪逐利的小人混杂在一起,忠正纯良的大臣被奸邪狡诈的小人所排挤,国家栋梁惨遭奸贼陷害——
在这种大环境下,忠臣根本就无法存活,只有谄媚奉迎、见利忘义的小人倍受重用、深得陛下欢心,在宫中朝中过得如鱼得水。
那些心怀不轨、趋炎附势之徒凭借着那些颠倒黑白的花言巧语,搬弄是非、混淆善恶,把踏实朴实的清风正气给搅得乌烟瘴气、浑浊不堪,使得忠心为国、一心为公的贤臣、良臣、直臣无用武之地。
陛下是统领万民的人主,高高在上、无可企及,又久居深宫之中,外人轻易无法见到,然而您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却是天下人的风向标,所有人都像您的影子一样,您崇尚什么,社会、民间就流行什么。
然而您却与那些只会献媚奉迎的卑贱之徒混在一起,每天听着那些舒心顺耳的吹捧,还坚定的以为这些人是国家的忠臣良才,还以为天下马上就要在您手上归于一统了。
我只知道,能让国家兴旺发展的明君,都是希望听到别人指出自身过错的;只有昏聩荒诞的乱世昏君,才喜欢听别人说漂亮话哄自己开心。
只有批评建议不绝于耳,才能不断完善、不断提高,过错纰漏才会越来越少,福泽气运才会越积越多;
然而那些赞扬吹捧虽然顺耳动听,但是只会让人对自身的错误认识得越来越不清晰,灾祸必将在未来的某一天如洪水般袭来。
“陛下颁布严刑峻法,并不是为了惩罚作恶多端的贼子,而是试图让极言直谏的人钳口结舌,让正直仁善的人噤若寒蝉,哪怕只是喝个酒惹的您不高兴了,都有可能丢掉性命,因此,但凡有点眼界、有点见识的人都庆幸于被罢退,都感恩于被放逐——
如果您想让宗庙社稷发扬光大、让国家江山太平安宁,这样下去是完全不行的呀!
“何定只不过是一个低贱的奴仆而已,既没有奇计良谋、又没有治世良才,陛下只是因为他能说会道、会献媚、会哄您开心,就让他掌权任由他作威作福。
品性卑劣之人一旦想往上爬,那么他想要的根本就不是国泰民安、根本就不是良性发展,而是自私自利、以公谋私、擅权自专以满足自己如无底洞般贪婪的欲望。
何定之前擅自调动人马,让戍守长江防线的士兵去驱赶、射猎麋鹿,搞得周边地区的老百姓挨饿受冻、哀嚎遍野,可谓是生灵涂炭、满目疮痍。
《左传》中说:‘国家兴盛的征兆,必然是国君爱民如子、体恤民情;当国家即将衰亡之时,国君必然会将老百姓踩在脚下狠狠蹂躏欺压。’
如今陛下的要求越来越严苛了,各种徭役赋税一个比一个催的急,这全都是压在老百姓头上的一座座大山,然而内宫中的那些宠臣、近臣却还不停地搞出各种各样的花样,使得那些长官为了不受罚,迫不得已只好压迫劳力、搜刮民财,让老百姓苦不堪言。
现在民间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情况层出不穷,民怨沸腾愈演愈烈,这让天地之间的阴阳之气怎么平衡!
“国库中连够人民食用一年的粮食都没有,老百姓家中连够吃一个月的食物储备都拿不出来,而宫中还有上万人不干活不做事的闲人要养,这国家财政怎么可能经受得住这样的打击呢?
北方的晋国还在对我江东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就等着我朝经济实力、军事实力、人力资源已经支持不了国家运转的时候出兵进攻,到时候,长江可就再也成为不了国家的屏障了。如果哪天我国的防守真到了脆弱不堪的那一步,晋军只需要每人乘着一根芦苇,便可毫不费力的跨越您眼中稳固难攻的长江从而攻入江东。
希望陛下暂时放下心中的私欲,把主要精力放在强根固本上,关爱人民、提高粮储、珍惜资源、加强军事,我相信有朝一日必然能复现周成王、周康王的盛世太平,先帝的功业也能在您手上兴旺昌盛啊!”
吴主孙皓看到贺卲的奏疏后鼻子都气歪了,心中对他的厌恶之情油然而生。
因此,孙皓身边的那些谄媚近臣便借此机会在孙皓面前不住的诋毁楼玄、贺卲,说他们两个“见面的时候不仅说悄悄话,还拍手大笑,一定是在诽谤朝政、非议天子”,于是孙皓把楼玄、贺卲叫来狠狠臭骂了一顿,然后把宫下殿楼玄赶出京师(建业)调去了广州。
中书令·代理太子太傅贺卲被有关部门审问了一通之后,孙皓还是选择放过了他,将他官复原职。
后来,孙皓越想越气,下令把楼玄发配到了交趾郡,最后追加一道诏命将其处死。
过了很久以后,何定所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脏事全部败露,也被孙皓下令诛杀。
14.晋·平南将军羊祜从江陵县返回洛阳之后,认为应该用更温和、更仁德的手段来赢得江东人民的欢心,于是:
每次在与吴军作战之前都要提前约定好时间,从来不搞出其不意偷袭的那一套,但凡有下属将帅想要提一些诈伪欺瞒的计谋来算计吴军,羊祜就立刻给他递上一杯醇酒,把他嘴给堵上禁止他发言;
在羊祜发兵进入东吴境内收粮的时候,总是要点清楚自己拿走了多少粮食,然后折算成相应的布帛还给当地的吴人百姓;
羊祜在长江、沔水流域打猎时,只在晋国的疆土范围内活动,坚决不越界,如果有猎物被江东百姓给打伤后却被晋兵给收入囊中的,那么羊祜一定会把这些猎物全部如数奉还。
因此,江东地区的百姓对羊祜好评如潮,无不叹服于他高尚的美德。
在晋·羊祜与吴·陆抗对阵的时候,常常派出使者向陆抗表达善意。
有一次陆抗给羊祜送去了一壶酒,羊祜毫不犹豫的接过来就大口大口的喝下,后来陆抗生了一场病,派使者找羊祜求药,羊祜还真就求医问药地把药给弄到手送了过去,陆抗也丝毫不怀疑的将药喝下。
在陆抗准备喝下羊祜送来的药的时候,身边很多人都担心其中有毒,劝他别喝,陆抗说:“羊叔子(羊祜 字 叔子)难道会用下毒这种手段吗!”
陆抗给守边的吴军将士们说:“他羊祜仁义守信,我也必然以礼相对,如果我残暴不仁、崇尚武力,岂不是主动落于他的下风了吗!岂不是还没交战我就先输一头吗?
好好守住边境就行了,只要他保持仁义,那么我也就按兵不动,可千万不要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而影响整体战局。”
吴主孙皓得知陆抗竟然与晋将羊祜两个人和和气气、眉来眼去的,感到非常不痛快,把陆抗叫来当面质问,陆抗回答:“哪怕只是管理一个小乡小县,都不能用欺瞒诈伪的手段来对待百姓,更何况我面对敌兵时代表的是一个国家,对方对我真诚守信,我怎能回之以凶残无礼呢!
我之所以跟他客客气气的,也是为了展现我吴国的大国风采,彰显陛下的气度和胸襟;要是我选择用诡谲的手段来对付他,搞偷袭、搞阴谋,那正如了羊祜的意,不仅不会对他有任何伤害,反倒会让他赢得更多民心的!”
吴主孙皓并不认可陆抗的看法,而是听取了其他将领的意见,多次派兵侵扰晋国边境。
陆抗上书说:“就算商汤要出兵讨伐夏桀,那也是等到夏桀罪恶滔天、朝政暴虐不堪之时;
就算周武王要兴兵攻打商纣王,那也时等到商纣王残暴无度、民怨极端沸腾的时候。
由此可见,如果时机还没有成熟,那么即使是上天指定的圣贤明主,也只能韬光养晦、静静等待,是万万不可轻举妄动的。
如今陛下应该号召百姓桑蚕纺织、种地农耕以增加国家的粮食布帛的储备,广纳贤士、任用贤能,提拔贤良忠正的人才、罢退奸邪卑鄙的小人,明确赏功罚罪的制度,让各部门各单位恪尽职守、各司其职,关心民生、体恤百姓,减轻人民的生活压力、提高人们的幸福指数。
而不是被这些贪图功名利禄的将领牵着鼻子走,只顾着一个劲儿的出兵攻伐,而不考虑老百姓是否承受得住、国家财政是否支撑得下去。
现在士卒疲弱困顿、战马骨瘦如柴、社会民不聊生、百姓饿殍遍野——晋廷可是兵精马壮、国泰民安,而我朝却已经在衰亡的边缘试探了。
我知道陛下有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但是千万不要被眼前的这点微不足道的利益给迷惑了双眼,追名逐利只不过是臣下目光短浅的追求,而陛下的眼光可千万不可止步于此啊!
当初齐国和鲁国整整进行了三次交战,鲁国明明打了两次胜仗,但是最后还是面临着亡国的下场,这是为什么?就是因为鲁国国力弱小、资源空虚,根本就比不过齐国这样国力强大、资源充沛的大国啊!
就算陛下现在入侵晋国边境获得了短暂的胜利、缴获了一些战利品,而这些收获是弥补不了其弊端带来的损失的呀!”
孙皓对陆抗的奏章完全不予理会。
由于晋·平南将军羊祜并不巴结讨好晋廷中的那些权贵,因此遭到了荀勗、冯紞等人的憎恶。
羊祜有一个远房外甥,名叫王衍。有一次王衍前来拜访羊祜,与他谈论事情,简直是口若悬河、伶牙俐齿,然而羊祜并不赞同王衍的观点,于是王衍当场作色,一甩袖子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看到王衍气呼呼的离去,羊祜也不恼,只是回过头对宾客们说:“王夷甫(王衍 字 夷甫)在社会上名声大噪,将来在朝中的地位绝对不会低,但是这人德行不够、素质不高,将来让朝堂社会风气堕落衰败的一定就是他了!”
在羊祜进攻江陵县的时候,羊祜以触犯军法为由打算将王戎(王衍的族兄)处斩,然而后来又作罢了。因此王戎和王衍俩兄弟都对羊祜满心不服与埋怨,常常在他人面前诋毁羊祜。
然而由于羊祜凭借着自己优秀的素质与高尚的德行在民间广受好评,所以世人对于王戎、王衍针对羊祜的诋毁打抱不平,从而流传出一句话来:“王戎王衍掌权柄,羊公有德路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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