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从抽屉最里边拿出一个落了尘的小箱,手微颤地擦着,这是第二次用这块放了6年的米黄色眼镜布。他抿了抿干燥的唇,缓缓抬起颌角望向窗外,正肆意婆娑起舞着迷离的雪花……
初中蛇形排班,男孩在一班,女孩在二班,男孩一直保持着最高分,知道了每次考试后面坐着她。
冬季运动会即将来临,“开幕式需要花样滑冰表演,你们体育课冰上成绩好,可以试试。”老师的话落音,男孩突然从背部涌上一团热气,脑袋一片空白,答应着:“奥好。”和女孩一起走出办公室,调皮的女孩很快蹦跶着跑进了教室门。于是每天间操两人到冰场认真学着每一个动作,配着激昂的音乐,刀片在冰场时不时擦起小冰晶,在北方冬季柔弱的日光下飞旋着,闪烁着。
锣鼓喧天,运动会拉开帷幕,男孩女孩娴熟的动作,优雅的身姿,默契的配合,蓦地冰场是整个世界,音乐声,呼喊声,鼓掌声都被洋洋洒洒的雪花带离,她不是公主,他也不是王子,可冰场却是城堡。
女孩速滑比赛时男孩不知不觉挤上前,屏住呼吸,紧皱眉头,看到她将自班赢过时竟上扬起嘴角。
那晚雪夜,男孩去精品屋买了一个小木箱,配有一套精美的锁和钥匙,撕下一张米白色便签,小心翼翼地画上一个逗号,轻铺在箱底,捧放到抽屉最外边,锁和钥匙被扔在了笔筒最底下。
盛夏操场,男孩大汗淋漓地打球,女孩趴在走廊窗前,小手拄着泛红的脸颊傻笑着。
瑟秋清晨,校园内游弋着女孩清脆的广播声,男孩将放缓的脚步迈在宣软的金灿灿的落叶上。
初三分班后男孩女孩只隔一条过道,男孩眼里的女孩坐姿端庄,字迹清秀,女孩眼里的男孩风度翩翩,思维敏捷。
寒假之际,都在乐队的两人受邀参加演出,于是相约琴房,男孩端坐在琴凳上,手指在黑白键上穿梭,女孩侧立在钢琴旁,手指在琴弦上滑动。休息时跑到操场,打起雪仗,女孩小脸冻得红彤彤,男孩将团好的雪球递给她,转身还未走几步雪球飞入帽子里,碎裂开,融化掉,女孩的笑声和排练的琴声交织回荡在空旷的校园里徘徊不散。
中考结束男孩考入市里重点高中,女孩也去了市里另一所学校,毕业饭结束时,女孩戴着男孩的眼镜,哭得镜片模糊看不到她的眼睛,他用崭新的米白色眼镜布为她重新擦亮镜片。暑假悄无声息的流逝,男孩自学起吉他,尝试着写谱填词,直到等来通知书的那天,他终于唱出来自己创作的歌,觉得美妙极了,幻想有一天能唱给歌里的人听,曲谱被小心翼翼的折起铺在画着逗号的厚厚的便签上。
高中军训女孩接到男孩的电话,来不及跑到走廊便接起
“喂~”
“喂~”
“额,训练还好嘛?”
“嗯嗯~”
高中的时间如同长江上游的湍急的激流,却又度日如年。偶尔看看qq上的灰色小企鹅。男孩病了一场,成绩下滑,那晚雨夜女孩看到彩色头像
“最近怎么样?”
“还好~”“你呢”
(我生病了)男孩又将它删除,
“我很好~你考得怎么样~”
“年组第八”
“很棒!我要向你努力!加油!”
仿佛病魔给他放了个短假,男孩将枕边的笔记本翻开,本里夹有一张毕业照和好多画有逗号的便签,耳机单曲循环着一起排练的录音。卷土重来的病魔没有拖住他,成绩重返,年组13。
上铺的兄弟知道了男孩本里的她,兄弟幽默风趣,和好多女同学联系着,示意男孩的前桌女生埋怨自己成了空气。男孩没听到什么,只盯着操场上被雪覆盖的冰场,总觉着有个人影在滑花样舞,手里那张便签的一角早已被揉皱。
每个晚自习男孩走在放学的路上,总习惯抬头仰望耸立路旁枝叶葳蕤的大柳树,橘色的路灯光流淌到地上,树上,光晕氤氲在夜空中,要把这冰城暖化一样,柳枝被风拂响,莎莎的奏着那曲合作的纯音乐。夜夜如此,这百看不厌的风景,只身穿梭其中,拥有了时空机。
期待又恐惧着高考,期待结束着现在,恐惧结束了未来,期待凛冽后迎来繁春,恐惧寒冷后即是万年。
29万人的时光轴同时滑到高考这一点,女孩超常发挥,报了冰城的最高学府,男孩发挥失常,报了冰城那所默默无闻的学校,为了不让那片冰场融化,毅然决然。两个学校很近,却好远。
男孩曾无数次想象过高考返乡的日子,每次故事背景都不同,却都有那个琴房,那把吉他,那片融化了的冰场,和她。然而,只没有她。
一年,两年,永远是米白色的便签纸,永远是小心翼翼的逗号,冰场化了又冻,冻了又化,最远的距离不是你在小镇那头,我在小镇这头,而是你一直在我眼里,你却说不曾。
大二同学聚会,兄弟和男孩聊到她,兄弟慷慨的拍拍他的肩,男孩哽咽一下,推搡着,随其自然。
……
化了水的冰场,若是无人打理,再冻便是凹凸不平的了。直到按压砰砰的心看到那条短信
“最永恒的感情是友谊吧”
男孩的那滩水不堪入目,冻成了一角冰山。
男孩填了到南方学校交流的表格,如果可能,渴望着南方的艳阳将那角冰山融化吧,渗在血液里没有在心里割据着疼吧。
……
男孩眨了眨眼,转回头,撕下一张便签,慢吞吞的描一个逗号,可惜描不出尾巴的逗号,就是一个实心的句号。将眼镜布折放在曲谱和米黄色便签上,缓缓把箱子盖上,从笔筒里翻出一个生锈的锁将箱子锁了,埋在一棵只剩枯树枝柳树下的雪堆里,雪堆表面努力地闪着五彩冰晶。忽然想起来:钥匙,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