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看《走向共和》也是张黎拍的,剧中从清末拍到民国,改朝换代,兴衰荣辱,从现在的眼光去审视那个历史关口,这个剧给我带来了和教科书上不一样的认知,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但张黎的作品从来都足够的客观,最典型的比如说袁世凯,在《走向共和》中我看到对这个人物更加真实和客观的塑造与呈现,我甚至钦服袁世凯在当时复杂政治环境下明哲保身的隐忍,斡旋于各股政治势力之间,让自己成为一个很重要的砝码,让自己的价值无可取代,说他投机但也为自保,说他篡国但也只有他有实力,在这个剧里袁世凯的才能和权谋甚至有曹操的影子,在当时的政治舞台上当仁不让。成为了主角,但却糊涂的做起皇帝梦,这就注定了这个人身上的悲剧色彩,但因他是历史潮流和趋势的反面,遭到唾弃和忽略,甚是为他不平,就像以往三国有关的艺术作品里主流的论调一般,贬曹褒刘,都有些不公平。电视剧《新三国》就有为曹操平反的意味。
《大明王朝1566》与《走向共和》的历史态度一脉相承,张黎这次选了一个历史上不温不火的嘉靖皇帝来制作,有点出人意料,因为他称不上什么明君,嘉靖皇帝以27年不上朝却独掌朝政而得名,这部作品与以往的历史剧不同,它真实又不真实,真实是因为这个剧既反贪官又反皇帝,主流价值观里没有一个好人,或者说好人的定义从来都不简单,都有自己的私心,说它不真实是因为像海瑞那种人实在是太理想主义了,现实社会中几乎不存在,这个剧谈不上大气磅礴,但却是暗流汹涌。剑拔弩张,都是想着如何置对方以死地。堪称大片大剧,大片不是浅薄的非要大场面,上万的群众演员,耗资巨大,大咖云集,特效烧钱,事关人类文明,宇宙毁灭,真正的大戏是人性的较量人心的斗争。
总结起来,这个剧的结构分为上和下,海瑞到京前,严党和清流间的争斗,海瑞到京后,皇帝与裕王及清流们之间的博弈,个人更喜欢上半部,三路人马争斗,吕芳和严嵩的智慧后人不及,通俗的讲,这个故事其实很简单,就是一个很有本事又有私心的皇帝,将权力玩弄于股掌之间,任由手下三方力量争斗,他在其中平衡,弹幕里都说他是玩平衡术的高手,只要不影响了他的修仙之道,只要权力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只要黑锅有人背,就得过且过。谁知碰上个较真的海瑞,搅乱了皇上的阵脚。
历来,官吏贪墨,国库亏空,不是要苦一苦百姓,就是要动一动富商,陈宝国饰演的皇帝说的很直白,弄钱的事让严嵩他们去,锅让他们背,只要不捞的太过分,和皇上三七分帐,他也认了,最后让皇帝决定倒严的一方面是对方捞的太过分,国库钥匙一半以上都掌握在人家手中,另一方面是他们欺负到自己唯一的儿子头上去了,继承大统,非裕王不可,严党想制裕王以死地,就实在是不可原谅了。但人终究是有感情的,严嵩为皇帝遮风挡雨那么多年,他还是没有忍心杀严嵩,只是交接了权力。
嘉靖效仿汉文帝无为而治,信奉道教,为了修仙劳民伤财,祈求长生不老,结果却没有活过60岁,相比于他后来接班的裕王即隆庆皇帝,他的才能和权谋要比裕王强太多倍,他把一切都看的很清楚,却唯独修仙太糊涂,姑且算他的业余爱好吧,弹幕里都叫他宅男。
下半部,海瑞敢为天下先,冒死直谏,批评皇上的私心夺万民之心,整部剧就紧扣这个心字,剧中人常言:人心似水,民动如烟。嘉靖皇帝不关注民心,只关注身边人是否和自己一条心,让严嵩将六心居改为六必居,就是为了突出只能跟皇上一条心。
最近大火的《人民的名义》反派人物高育良书记的扮演者,相信看过《大明王朝1566》的朋友应该都不陌生,只不过会有些唏嘘,十多年过去,那个冲动、脾气火爆、心狠手辣的严世蕃老了,叫人暗暗心疼。太正面的东西通常都有点假,与海瑞有关的篇幅,很多我都选择了快进,内阁内的勾心斗角更加吸引人,一群话剧出身的老戏骨同台飙戏,直教人欲罢不能,严嵩、胡宗宪、吕芳、赵贞吉、杨金水,这五个人物最是出彩,严嵩父子把持朝政20年,结党营私,贪墨横行,靠的是严嵩这20年不只是杀人、罢人,也在用人,国库要靠他用的人去攒银子,边关要靠他用的人去打仗,跟皇上过不去的人要靠他用的人去对付,用对了人才是干大事的第一要务。
皇上当然知道他们的恶行,只是很多事情要依靠严党,严党做的很多事情都牵连着皇上,所以皇上要保他们,吕芳在第一集就点破文官要三思,思危、思退、思变,武官呢,置之死地而后生。说来说去,这里边的人都在为自己谋退路,吕芳的退路一下子安排到万历皇帝那了,直接派冯保去做皇孙的大伴,冯保临去时的跪拜与后来吕芳被赶去南京守陵时与其的相对而跪,特别打动人。吕芳心里明白,嘉靖赶他走实际是为了保护他,一朝天子一朝臣,皇上特意写了免死符,可保吕芳下半生平安,当吕芳退出殿外,嘉靖皇帝哭了,哽咽着流下几行热泪,40年的陪伴,宦官是最了解皇上也是最和皇上亲切的人,这种感情,这种默契,一旦失去还真是叫人难受,叫人寂寞。
吕芳是宫里最清楚明白的人,这些当奴才的是没有退路的,宫里就是他们的家,他们只有一心一意的为皇上操心办事,才能免于受责难,伴君如伴虎,伺候这样一位一心修道成仙的皇上,也是难为他了,吕芳的聪明就在于从来不瞒皇上,亦能参破皇上的心思,所以才得到这样的信任,好事吕芳和黄锦去做,作恶让陈洪来,各有各的差事,这个嘉靖皇帝才是用人的高手,但能为他遮风挡雨的恰恰是严嵩陈洪这样的人。皇上为了保护吕芳,让其离开,也是无奈,皇上将死之时,时常呼唤吕芳,可见,对吕芳的想念之情,主仆的这种情感令人动容。
这个皇帝有种有趣有料,更加真实,更像个真实的人,有威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可以说是独裁者,但几乎又从不直说,只把拿主意的事分给下面的人来做,要他们揣摩圣意,时不时还念段圣人的话,或者抄写古诗传达旨意,警示臣子,整日穿着道袍,椅卧在道坛上,听大臣们议政,以敲钟的形式来表明态度,时而在大殿里飞奔,时而戴着香冠祈福,时而怒目圆睁,神经兮兮的一个道教信徒,相对于面对大臣时的浅笑和严厉,当他和黄锦在一起相处的时候,却是无比的轻松,乃至于有时像小孩子一样调皮,有时像恋人一样抬扛,大有撒娇的意味,不禁让人笑出声来,基情四射,只有这个时候,皇上不用设防,黄锦耿直无心机,对皇上忠心耿耿,又会讨皇上开心,这些段落倒是成了这剧里稀缺的感情戏之一,轻松幽默,缓解了紧张压抑的气氛。以至于,后来黄锦遭毒打,瘸了一条腿,皇帝看着心疼,在后边提醒:黄锦,慢点走。
当家三年狗也嫌,老而不死是为贼,不痴不聋不做当家翁,衣不如新,人不如旧,这些都是皇上跟吕芳严嵩徐阶三位老臣掏心窝子的话,当家难,严党倒了之后,徐阶成为首辅大臣,夹在皇上和裕王之间,像个媳妇,其儿子被提拔,负责皇上宫殿的修筑,其结果俨然就像第二个严嵩,高翰文芸娘在杭州成为大商人,李妃安排弟弟在厂内任职,他们开始像当年的沈一石一样,做宫里的生意,冯保陪伴万历皇帝一点一点长大,赢得了万历皇帝的宠爱,取代陈洪成为司礼监的老祖宗也是再过几年的事,历史的相似,命运的雷同,人性的弱点,这一切都埋下了伏笔,即使不写续集,我们也可以预见的到,况且裕王继位的几年,实在泛善可陈,平庸至极的一个君王,像一个木偶一样,所有事都要看内阁的意思,内阁拿主意,嘉靖走的时候,留下三个锦囊给裕王,藩王返还土地给农户耕种,徐阶、高供、张居正依次掌内阁、用海瑞。从这些方面来讲,这个皇帝心里比谁都明白,对一切看的也很清楚。
胡宗宪是严嵩的政治砝码,也是严嵩最得意的门生,他常感叹,师徒之情甚至于大过父子之情,徒弟比儿子更值得信任,因为父亲不管对儿子怎样,儿子总是觉得是理所应当的,自然谈不上去报答,胡和严嵩相互信任,师徒白头难相见,大奸似忠之中真挚的情感同样让你有所触动,胡宗宪是一个为国为民的贤臣,在高层的斗争中他亦最像媳妇,夹在中间,特别为难,东南不可一日无宗宪,他的忠勇和智谋在当朝无人可及,只可惜只是政治斗争的棋子。胡宗宪,字汝贞,贞者,吉也,皇上多次提及东南二贞,另一贞就是徐阶的学生赵贞吉,胡宗宪曾说过赵贞吉有宰辅之才,后来果然入了内阁,赵贞吉是甩锅高手,他的生存智慧只有一条,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站在皇上这边,所以在最后审海瑞时,也是被逼无奈,说王用汲是海瑞的朋党,一时间自己在朝中被孤立起来,成了边缘人物,政治最无情也最是无奈。
杨金水大难不死,他如果不装疯,恐怕皇上想保他也说不过去,其实皇上、吕芳都知道他是装疯,也一直知道杨金水不容易,在杭州干的不错,他代表的是皇上,给皇上捞钱的,好起来特别好,坏起来也特别坏,这样的悲情人物好歹结局还算不错,不枉装疯好几年,由吕芳带着去南京守陵,走到路上,吕芳跟他的金儿说:从今往后就不用再装疯了,我们平安了,没有人再算计我们了。杨金水这才大吼一声,恢复正常,都是有情有义之人,吕芳也待之如亲儿子,演员一生遇到一两个好角色不容易,从这些方面说这些演员是幸运的,这个剧也是幸运的,看了这部剧,再也不敢低估中国的电视剧,不敢低估中国的演员了。
高层的政治斗争,一向都是老百姓最津津乐道的故事,也是特别吸引人民想去扒拉着了解一些实情的,国情制度所致,类似题材,一般都要穿上古装放在某个朝代演绎,但是最近几年有些变化,文艺创作者还是太保守太小心翼翼的,不敢碰触一些敏感的内容,打铁还得自身硬,反腐内容国家自己都拍了纪录片了,类似影视作品都要成政治任务了,最近的《人民的名义》出人意料的火爆,制作时,听说有50多家投资方担心风险撤资,这其实又是预料之中的,以前反腐内斗的戏码不用再披着古装的外衣,那不更接地气,更吸引人了,中国的故事要是都能搬上荧幕,有可能直接秒杀《纸牌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