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选择不止一个,说明危机尚未来临
我走进了T03病房。
“这周遇到新的“格子”了吗。”张茂问我,头没抬起来,右手搓着左手,左手放在自己膝盖上。
“没有。”我回答道。“我快受不了了。”
张茂抬起了头,无框眼镜下的眼镜仿佛像钻井的机器一样,凿着我的额头。
“这周如果还没有的话,已经三个月没有了。”张茂对我说道。“继续保持”。
“但我每天越来越难受”。我坐在了张茂对面的会客椅上,实际上是一张心里诊疗椅。它奇特的设计曲线可以让受访者更加放松,至少在身体上。“虽然每周来这里可以变得放松,但这就好像时钟一样,零点是绝对安全,十二点是上限,是爆炸的信号。每当时钟一圈转毕,重归零点,又回到绝对安全,但时钟不是永远不会出错的,它会磨损,会消耗,总有一天,出了故障,当时钟转到十二点零一的时候,时针会保持在十一点,那么一切都完了。”我对着张茂说道,语气比刚进来高了一些。
张茂盯着我看,没说话。
“...对不起,我又激动了。”我有点愧疚,语气软了下来。
“你又举了一个例子,这次的例子比上周引力红移的例子好像更生活化一些。”张茂没有看我,又开始搓着自己的膝盖,以至于膝盖上的牛仔裤比起其他地方白了一些。
“对不起。”我回答道。
我叫樊禹,九月份大学毕业,心理学。
张茂是我唯一的朋友。
我有病。
心理疾病,学名叫做BLAD,就是指......我不知道该如何描述,简单地说,就是一个人非常喜欢社交,无论线下还是线上。
但认识新陌生人之后,会出现极度厌烦的状况。出现厌烦的时间不确定,一般在五天-十五天内。听起来没什么,厌烦就不要再联系就好了。
但我是重度患者,就好像皮开肉绽一样,深得看见的骨头。
我会杀了他们。
被这种症状的人所认识的人,称为cell,我把他们叫做“格子”。
我认识了很多格子,以前,每周都会有一两个,以女性居多,男性也会有,可能占到整体比例的70%。
不仅对于人,对于物也是。我很喜欢自己创造东西,手工,或者音乐。创造之后我会分享给所有人。
但之后我会砸掉它们,或是全部粉碎。如果有人再提及这些东西。
我会极度愤怒。就像隐私被揭开,就像不穿衣服在广场跳舞一样。
这是自负、自尊心过度的表现,我知道。
我和我爸妈沟通过,但我说不清我的状况,我只能说很多我自己的感受。“你从小就好强”。他们只会这样告诉我。
我偷偷看过很多医生,但我说不出我的意思。医生们都一知半解,觉得我是社交恐惧症。
但我不是。
张茂是我的学长,我大三的时候他研三。作为我的论文指导老师的协助学生,我认识了他。
我们渐渐熟络起来,不局限于毕业论文的沟通,后一起出去吃饭喝酒。
但我对于张茂没有任何BLAD的感受,他成为了我唯一不再产生厌烦情绪的朋友。
我向他讲述了我的状态。“我喜欢和人结识,但我又不喜欢和人结识。”有一次我对他说道。“就好像我认识的人是我的工具,但也不能这样说。一开始我会很真心,但我什么话都不会讲,只会讲一些表面的话,不会讲自己的任何经历。”我顿了顿,看着他的眼睛,试图看出对于我所言的迷茫。
“继续说。”张茂对我说道,眼神很镇静,仿佛安徒生在听格林童话一样。
“我的感觉就好像在认识几天之后,他们知道了我的秘密。”我顿了顿口水,想用尽量贴切的语言。“但我其实什么都没有告诉他们,但后来的几天我会觉得他们看我的眼神改变了,就好想看一个怪物一样。”
“你觉得他们要害你。”张茂问我。
“对!对!对!就是这种感觉。”第一次听到别人可以描述出我的感觉,我有点兴奋。
“然后呢。”张茂又问道。
“然后......”我顿了顿,看着张茂的眼睛。眼镜后的眼镜仿佛日月潭的日,期待着月的束流。
“然后我会杀了他们。”我看向张茂,期待着他的惊讶、或是不屑。
“怎么杀。”张茂问我,很平静。
“用pt-pu。”我回答道。
“我知道,重金属元素。”
“我把他们涂在我最爱吃的零食表层。”我指了指我手中的瓶子。“就是这种零食,一环一环,很脆。”
“像橡胶圈一样,女孩子扎头发的那种。”张茂说道。
“是的,这种元素食用后发病期不确定,容易引起其他潜在疾病爆发,很难查到。”我看向他,等待着他的询问。
“懂你意思了。”张茂回答道。“以后你一周来找我一次。”
“找你干什么?”我问道。
“来找我聊天。”
“......,我不需要聊天。”我有点无话可说,觉得张茂的形象有些跌落,向以前的那些医生靠近了些。
“尝试一次。”张茂说道。
“聊天”已经持续一年七个月了。自我和张茂每周一次的聊天之后,聊天结束后我会结束这种BLAD状态。但每当接近这次聊天的一周时限之时,我总会想要出去,认识些新的人,新的格子。尤其是张茂有事而导致“聊天”拖延的时候,我就像深夜回家没带钥匙的高中生,又担心,又焦躁。
但我再也没有用过pt-pu。
聊天结束,回家,凌晨五点。
大脑快要崩开了。
“就这一次。”我心里想。
杨敏是我在社交软件上认识的人,我们聊了一天,约好了今晚见面。
我很喜欢两个字的名字,觉得简洁有力便于记忆。
她很......,是我极端喜爱的类型。戴棒球帽,话不多,但也不少。很有礼貌,在乎细节。眼睛很大,高颧骨,长得很舒服。
我们聊天,接触。除去她的工作日,我们都会见面。
两周过去了,期间我没有去找过张茂。
“我好像病好了。”我对张茂说。“我不讨厌别人了。”
“恭喜你。”张茂对我说。
“你不再问问我?”我有点疑惑。
“我相信你。”
“喜欢吃零食吗。”杨敏问我。
“还好吧。”我没抬头。
“给你尝尝这个。”杨敏给我一片东西,滑滑的。
“没什么味道。”我说到。
“如果选择不止一个,说明危机尚未来临。”
“什么?”我没听清。
“没什么。”杨敏说。【end】
胡编的 胡写的 胡zou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