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届小说创作月 病变 手记之二

手记之二

        关于童年,我有一位“恩师”,有一位“严师”。

        “严师”便是我的小叔,他年轻时可是个帅哥,虽然有点私心,但不可否认。长着一副很标准的锥子脸,脸上没有痘印,笑起来一口白牙,很幽默风趣的一个人,是的,那是心情好的时候,心情不好就让人坐如针毡,而他心情的好坏取决于我是否机灵,而他一开口用很随意的口气叫我的名字,我的潜意识反应:我有麻烦了。即使是叫我做点小事,我都心里一沉,准备接受惩罚好了。无论他对我说什么,我从不顶嘴。有时寥寥数语的责备,在我看来就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让我几近疯狂,哪里还谈得上以理相争呢?我甚至认为,那先责备之词乃是万世不变的人间“真谛”,只是自己无力去实践那种“真谛”,所以才无法与人们共同相处。正因为如此,我自己既不能抗争也不能辩解。一旦别人说我坏话,我就觉得他们说的有理,是自己误解了别人的意思,所以只能默默承受那种攻击,可内心却感到一种近乎疯狂的恐惧。

有天傍晚,吃完晚饭后,我很自觉地拿出暑假作业在客厅写着,他到了我旁边盯着我写作业,见我写的字奇丑,说我拿笔姿势不对,笔套不应该套在笔杆上面,这样写不了好字,让我纠正,我开始不自然,字写不好且错处多多。后面我忘了是件什么题做错了还是怎么回事,我顶嘴了,好像是我骂了他脏话,他很愤怒地打了我一巴掌,打得我一下失神,情绪失控的丢下了句脏话,奔泪跑出了家门,一路到了后山上的碎石堆里大哭发泄了起来,不管是谁,遭到别人的谴责和怒斥,内心都会感到不爽。但我却从人们动怒的面孔中发现了比狮子、鳄鱼、老鼠更可怕的动物本性。平常他们总是隐藏起这种本性,可一旦遇到某个时机,他们就会像那些温驯发的躺在草地上歇息的牛,蓦然甩动尾巴抽死肚皮上的牛虻一样,在勃然大怒中暴露出人的这种本性。我总是不由得毛骨悚然。可一想到这种本性也是人类赖以生存的资格之一,便对自身感到一阵绝望。

天渐渐由昏黑到见不着五指,不知名的小虫子在嗡嗡响叫着,萤火虫倒没见着,山上指头大的蚊子在我头顶围了一个圈飞舞着,我心情烦躁驱赶着它们。我哭完后心情平复了些,心里在纠结我在这母亲如果出来找不到我怎么办,我便下了山,在村子外围游荡着,我熟悉的每户人家里都灯火通明,大门或半开,或紧闭着,偶尔几户房子传来欢笑声,我怕被人碰见问起些什么事,就得找借口来应付,应付可不是个好词,但又想被谁碰见来着。 夜很深了,蟋蟀在口瞿口瞿口瞿单调的叫着,我的思绪飘荡在空中,天上星光点点,半圆的月亮发着明亮的光透过云朵飘动了起来,这样宁静的夜晚让陷入了沉思。我经过墙角转弯的一条巷子中,我撞见了我母亲,她神情紧张,急忙过来拉着我的手,边走着问我怎么回事,我告状似的说明叔打了我一巴掌,有意的忽略了我骂脏话这事,母亲安慰的拉紧了下我的手,随后带有点哭笑不得的神情让我很无奈,母亲知道我闹不出什么事,也很清楚我的性格。对于我俩兄弟平时都是处在放养状态,我们出去玩的天昏地暗她毫不担心,肚子饿了自然就会回来吃饭了,父亲则不同,他会洪亮的声音从村头响到村尾的响起你的名字,而如果是明叔,他会悄然声息的出现在你背后,用侧脸斜角10度的眼神瞪着你。我默不作声的走进了家门,明叔还坐在那个位子,见我进门,抬头看了我一眼,很平常的说了句“回来啦”,我不理会他,我挺身抬头笔直的走进我的房间。这是我第一次离家出走,也是唯一一次这么幼稚的离家出走。我并没有怪罪过他,是因为我有次听起母亲说在我还不会走路的时候,他曾用以前的那些老式背带背过我,而且很多次是在家里来客人的情况下还是坚持背着我招呼客人,用身体上下轻微浮动来哄着我。我虽然没有印象了,但从母亲那里听说到这些事情,仍是感动。他房间里有两台高有一米五大的音箱,中间桌子上放有DVD机,一抽屉的音乐光碟是他的最爱,他在家的每天早晨都会响起那时90年代的 “千千阙歌,红日,光辉岁月”等等这些香港流行音乐,英文歌也有些。听着听着就朗朗上口。我有时就很疑惑,他的这些音箱是是怎么来的呢!而且是我记事时它就在了。我记得我母亲给我买个放英语磁带的朗读机都花了我家半个月的伙食费,我带着疑惑长大了,并没有过问。自他结婚后我也都很少回家乡,都是在外面读书过年。音箱和DVD机也因为要装修改造新房腾出来,而送到别处安放了。他现在是两个孩子的爸爸,前年过节时回家乡,看到他时已经变化很大,脸色上展现出的是憔悴,被生活磨去了棱角,被家庭过牵绊着,为每日的生计奔波,过的并不如意。过节当晚还出去载客,回来后嘻嘻哈哈,给我们讲述着载客时遇到些什么人,什么事,把自己藏的很好。他知道我也不是当年那个呆呆的小孩了,现在有一份稳定的收入,是个有为青年。有天中午我们坐在门口聊着家常,他用下颚和腮帮将竹筒做的水烟筒口封住,用力吸气,烟气从水中进入筒内,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享受的把烟气从鼻孔缓慢的呼出,深吸了一口气说:“能借我两百吗,小孩很快要开学了,两个小孩都要读书,学费还没凑齐呢,先借我两百,我以后再还你”,我愣了一下神,从口袋里掏出三百,直接递了过去,“没事,你先拿着用,我现在工作也挺好的,以后有需要可以找我,”他那起满老茧,破了又生显的又大又粗的手掌握住了那三百,“你先不要告诉别人,这事就你我知我知,知道吧”我应声说当然。他不叮嘱我也会保密,毕竟不是什么讨人的事情。我顿时恻隐之心涌出,思绪万千,真让人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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