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家花园
1982年,我们搬到了职工宿舍,宿舍就在母亲单位所在的大院里,是独门独院的两间瓦房,我们在城里算有了自己真正的家。
我家的所在的位置过去是个地主花园,叫董家花园。母亲单位只占了花园其中的一部分,从街口处的一对威风的汉白玉狮子可以看得出过去的气派和排场。那对狮子现在都还在那里看守老地主的花园,花园已经名不副实,没有了什么花草,可还有几十棵成搂的高大的梧桐树和槐树,可能是过去的孑遗吧?
我们的房子后面是个不小的池塘,也是过去花园的一部分,池塘周围有茂盛的芦苇,也有不少的小鱼。夏天的时候我们就在池塘周围捉蜻蜓、逮蝌蚪,那里带给我不少的快乐时光。过去的岁月县城中到处都有这样大大小小的池塘,池塘里也都有鱼。现在池塘绝大多数都消失了,还有水的池塘中也都是黑黑的臭水了。那些清清的池塘和我们快乐的童年一样不复存在了。
另一个好玩的地方是大院的东墙,这是一段不知什么时候的古城墙。巨大的青城砖已经斑驳磨损得厉害,可是这里是小动物的乐园。什么刺猬、野兔、黄鼠狼都能看到,有时还从烂砖缝里钻出一条长着五彩斑斓花纹的长虫吓我们一跳。我最喜欢的是捉蜗牛,在墙根潮湿的地方有不少,把它们从墙上“摘”下来,拿回家放在桌子上,一会就露出它们黑色的软软的触角,试探着、小心翼翼的才露出头来慢慢地爬,爬时在桌子上会留下一条闪亮的痕迹,这就是它的脚步吧!
---小伙伴
职工宿舍共有十户人家,有许多和我年纪相仿的孩子,我们经常在一起学习、玩耍,结成了深厚的友谊。
我家东邻家的男孩比我小两岁,比我长得都高大、强壮,叫小虎,现在已经成为了猛男。他的父亲是东北人,当兵落户到我们这里,有着东北人典型的豪爽和义气,整日喝得醉醺醺的,喝多了就揍孩子。小虎加上够淘从小不知挨了多少打,后来他父亲因喝酒得了肝癌去世后才不挨打了。那年我当兵入伍,离家的时候这位邻居叔叔还请我吃饭给我饯行, 一晃儿二十年了,叔叔是个好人哩。
西舍家有两个男孩,老大和我一个年级,只比我小两个月。老大从小就能看出比别人聪明,脑袋大,是爱动脑筋的那种,明显比我们这些傻孩子“精神”,但有点嫉妒人。他学习也不错,可比不上我呀(哈,没办法呀),于是总是不服我的气,当面又讨好我,从那时就知道他总会有一天成就超过我。现在老大和我一个单位,凭聪明能干当上了一个部门的负责人,为他高兴。而我却成了一个别人眼里的失败者。我们还维系着儿时的友谊。
还有一个从小到大的好哥们,比我大好几岁,可是却和我一个年级,从上学到上班始终“罩”着我,在我艰苦的岁月也始终关心着我。朋友,是我一生的财富
---我的奶奶
记忆中的奶奶总是那么慈祥。上身是侧襟的棉布衣服、下身的黑裤被绑腿裹住,一身的黑衣服总是那么干净、得体,头上挽成的发髻总是那么服贴和顺滑,从永远发亮的眼睛中还能看到年青时的风韵。
奶奶的婆家是几十公里的邻县,是外太祖父三个女儿中的“老小”,是外祖父夫妻的掌上明珠。奶奶年轻时是出了名的美人,十五岁时就被爷爷娶进门,后来外太祖父、外太祖母也跟到我家,由爷爷给他们养了老、送了终。可能有这个原因,奶奶一辈子迁就爷爷,总是低眉顺目,没和爷爷大声说过一句话。爷爷是传统派,在家庭中规矩很大,一生气就对奶奶非打即骂,奶奶也不反抗,笑笑就当过去了,默默地去做自己的家务。
奶奶生过七个孩子,五个儿子都长大成人,两个女儿却在几岁时就病死了,以后每当提起往事,还能看到她眼里的伤痛。奶奶侍候老人、丈夫,哺育五个孩子,很少有轻闲的时候,可从没有发过一句牢骚,常年的劳累使她积劳成疾,过早的离开了我们。
奶奶在村里人缘很好,一生从没给人红过脸,婆媳关系、妯娌关系都处得很好,东邻西舍有了事,都嘘寒问暖,处得象一家人。奶奶83年的冬天去世时,一村的乡亲都哭得伤心。
奶奶是裹了脚的,小的时候淘气她追不上我我就笑话她,还总是学她小步移动蹒跚着走路,奶奶就会笑着骂我。奶奶有八个孙子、六个孙女,虽然我和姐姐是她一手带大,可她对待所有的孙子孙女一视同仁,过节时给大家分的食物和给的零钱都一样,有了好吃的食物也总舍不得自己吃都留给孙辈们,孙辈们她每一个都宠爱着。
奶奶走了十六年了,还清楚地记得那个寒冷的冬天,她的儿孙都伤痛欲绝,在祖坟里几乎下不了葬。父亲用头撞棺材哭得昏了过去,在漫长的岁月中,正是奶奶最伟大的母爱才没有使他在遭受事业和人身的重大打击下不致于精神彻底崩溃......前几天奶奶忌日,所有的儿子、孙女们聚到她坟上一齐大哭了一回,她的慈祥、对儿孙无私的爱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我的爷爷
爷爷是老革命了,三八年的老党员,是著名的抗日队伍-雁翎队的成员。小时候睡觉前总缠着爷爷给我讲故事,讲的多是三国、水浒的英雄事迹,却很少给我讲打日本的往事。现在想起来爷爷是把他们打日本、保家卫国当成理所当然的事,从没有把自己当成英雄。现在再想了解他那些枪林弹雨的岁月,已经无从问起,爷爷已经乘鹤而去十三年了。
爷爷上过两年私塾,这在旧社会是不简单的,解放后被任命为县教育科长,干了两年,在土改时主动辞职回到村里当生产队长。因为他始终认为自己是农民,种地才是自己的本职工作。正象所有农民一样深受着土地一样,土地母亲的呼唤使他义无反顾的回到生他养他的土地,过起了脸朝黄土背朝天侍候土地的革命工作。对土地的热爱使他成为干农活的“好把式”,合作社时期每天都挣十分的工分。爷爷一生固执,这种对土地的热爱(或者说是)依赖不但影响了他的一生的命运,还在二十年后把四个都在外面工作的儿子强行“召回”,也象他一样又做回了农民。(爸爸除外,爸爸是因为别的原因,后面会写;后来四叔在九十年代初才重新找回工作关系一家人搬到外地;老叔在村小学教书做了校长)
爷爷是在我结婚的那年去世的,去世的时候八十九,没能度过自己的又一个坎年,本来他是有希望看到重重孙子的。他象家族所有的老人一样,高寿、无疾而终,在离开子孙们的前一个小时还自己做饭(奶奶死后他一直自己过,不叫任何人侍候)。他的葬礼很隆重、也很风光,村里的人都说老爷子仁义了一生,死前都不麻烦人。
---我的老师
在小学的几年,有几位老师印象很深,有的甚至影响到我一生人生观的形成。
臧老师,是我二年级的老师,是一位又漂亮又利落的女老师,教我们的时候已经三十多岁,可还没有结婚,后来始终也是独身,当时都说她条件太高,看不上周围的男同志。当时我们年龄小,不知道什么原因叫家长们提到她时往往会露出又尊敬又同情的表情。
臧老师是县里唯一的特级教师,知名度很高,她把自己全部的心血和精力都用在教学和学生身上,把我们都当成她的孩子。不能忘记的是一次我因发烧昏倒在课堂上,她背着我到卫生所打针,回来又把我安排在她干净舒服的床上,直到母亲来接我。
臧老师除教我们语言数学外,还教我们练字,要求很严格。她对我们说:字是一个人的门面,一定要写好。所以她教的学生多练出了一笔好字,我也是呀。
臧老师现在早已经退休了,一个人还住在几十年前的小平房里,因为离我上班的单位很近,所以还有时会去看看她。房子虽然破旧,屋里也陈设简单,但还是那么干净舒适。她有许多熟人不明白,她一生高工资,积蓄不少,为什么不享受一些,在晚年过过物质化的生活。可我在她屋子里看到满墙“捐资助教”的奖状和牌匾,一下子都明白了。
---后记
本来想继续写下去的,写童年的父亲、母亲,可我发现每日一篇的感怀理不清我的情绪,父亲母亲都是一本怎么翻也翻不完的书,点点滴滴,无从下笔。
父亲母亲的一生既有他们那一辈子的艰辛、苦难,又有自己生命中的精彩。他们对于我是一个传奇,他们的经历是苦是甜我不能体会。他们的大半生是在无休止的争吵中度过来的,可谁又离不开谁。这也是一种生活状态,只存在于他们俩之间,在外人面前(包括我们)他们是相互包容的,看着两位古稀老人相伴走在黄昏里是一种令人感动风景。
既然不好写就写到这里吧。在我酝酿的小说中以后会有他们的影子的,父爱如山,母爱如海,爱是我今生永远的创作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