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在我看来，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起码具备两个基本要求，一是有事做，二是做得欢。除此之外，其他无足轻重。
工作做得好坏与否，不在于老板的表情和眼神，在于自己的内心，自己觉得棒，才是真的好，若是连自己都鄙视这份工作，那老板再怎么褒奖，你都会厌恶自己。
我跟王总，那位已经成为我的顶头上司的老男人，已有两面之缘。自从那次面谈结束后，我总结了一句话——有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老板，注定这份工作从里到外，就是奇葩。
星期一的早上，我穿梭在熟悉又陌生的街道里，猛烈的太阳晒到我几乎睁不开眼睛，我一副困倦不已的囧样，但依旧强迫自己的身体按照上班族的节奏，拥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早上七点起床，七点半出门，大概九点左右，我到了办公室。
站在办公楼的玻璃门前，我捋一捋额头上的碎发，搓一搓脸上的皱褶，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在夜代驾圈里泡了快两年，我不得不承认，我比以前确实老了许多，从里到外，都在衰老。
我刚要按门铃，惠姨，一个曾经开门迎接我面试的清洁工阿姨，笑着走了出来。
我在心里呵呵呵地笑了三声，笑声同时夹杂着心声：“真巧啊，想不到迎接我面试的第一个人是你，如今开工第一天见到的人，也是你。”
惠姨一边领我进去，一边说个不停。
“大门的密码我等会告诉你，钥匙呢，我也给你一把。”她说完，从前台下面的柜子捞出一串钥匙，随手扯下一支递给我。
从前台转个弯，走几步，就到了公共办公区域，一眼望去，两排桌椅，八张桌子八张椅子八台电脑，然而我想说的是，这些桌椅和电脑看起来十分简洁干净，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工作痕迹，没有文件夹，没有便签条，没有笔记本，甚至，连一支笔都没有，空荡荡的桌面被惠姨擦得一尘不染。
从茶水间到老板办公室，从公共区域到会议室，从前台到杂物间，这三百多平方米的办公区域，此刻只有两个人，惠姨和我。
站在空旷的办公区域，我开始有点迷茫，我不知道，哪个位置我可以坐，哪个电脑我可以开，还有，哪些文件我可以看。
惠姨从老板办公室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堆茶具，路过公共区域的时候，见我在发呆，笑着说：“你随便坐，反正平常也没什么人。”
我愣了一下，忍不住问：“那，一直都没有人？”
惠姨经过我身边，直接走去了前台，我听到她拉开了大门，随后门外传来了她的声音，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整个办公室。
“还有一个人，他很懒，不到下午你看不到他的。”
我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刚开始眼神到处乱飘，到后来索性开始刷手机，微信微博扣扣头条......几乎每个都被刷了个遍。
一个小时之后，我越刷越感到不对劲，这样的工作氛围，跟我想象得差别太大，我沉思了片刻，还是翻开了通讯录，找到电话直接拨了过去。
响了几秒，那位奇葩老板，终于接电话了。
02
午饭是跟惠姨一起吃的。
我自己叫了一份外卖，惠姨自己带了饭菜。
在前台和公共区域之间，有一块地方，面积不大不小，大概十几个平方，这块地方的格局，跟整个办公室十分不搭，因为它堆满了许多私人用品。微波炉、迷你冰箱、大小饭盒若干、衣物几件、帽子、手提包，还有若干件大小各异的杂物堆，这些私人物品体积倒是不大，摆在那里倒也没什么，不过有个家伙却很显眼的，全身粉嫩，体积庞大，咋一看，它就像一位不速之客，莫名其妙地闯进严肃的办公区域，并随便霸占了一席之地，感觉特别格格不入。
它是一台粉色电动摩托车，是惠姨的骑行工具，惠姨介绍它时候，脸上堆满了笑容，一点都不会感到尴尬。
几分钟后，惠姨端着她的饭盒，走过来坐到我对面，一脸笑嘻嘻地望着我，出于礼貌，即便我心里挂着再多的疑问，我也笑脸相迎。
想不到这位老阿姨倒是能言善道，一餐午饭下来，她竟然跟我聊了一个半小时。
这一个半小时，时间虽然不长，却让我对这个公司，包括身边这位五十多岁的老阿姨，有了新的理解和认识。
这家公司在这块区域租了快三年，惠姨在这家公司做保洁也快三年，她对这家公司十分熟悉，这三年里，与这家公司有关的大小事件，她都心知肚明。
惠姨不只为这家公司做保洁服务，还有楼上和楼下的公司，她都有份，每个公司每个月付给她八百元的保洁费，当然，这家公司的宿舍和老板私人住宅的保洁收费，是另外结算的。
这家公司目前有两位老大，一位是王总，另一位是徐总，不过在大事面前，拍板决定的人，始终是王总；这两位老总性格不同，各有千秋，唯一相同的是，他们行踪不定，有时候很久都不会出现，有时候天天都在。
王总说话直接利落，语气多少带着点火药味，说话不中听，动不动就凶人，为此他曾经骂跑了一个司机，现在他身边的司机，姓何，是个二十四小时的贴身司机，为了满足王总随叫随到的时间要求，何师傅除了偶尔放假回家看望妻儿，绝大部分的时间都跟王总住在一起，在王总的私人别墅里，王总住二楼，何师傅住一楼。
这个办公室里有个见惯不怪的现象，那就是，要么一眼望去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所有办公设备一片死寂，要么搞突袭，办公区域从里到外一下子挤满了人，大家忙得手忙脚乱，来回穿梭，办公设备被拍得吱吱作响。
我一边听一边在想：一位做了三年的保洁阿姨，怎会对公司的事情如此了解呢。
刚开始我也很惊讶，但一个半小时之后，我算是明白了。
惠姨除了负责公司办公室的保洁工作以外，她还负责公司员工宿舍，甚至是老板私人住宅的保洁工作，最重要的是，她还保管着公司的所有钥匙，这里边就包括老板办公室的保险柜钥匙，里面锁着公司的所有重要文件、证件、公章和私章。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这位笑容可掬的阿姨，她就像在唠家常一样，把公司里里外外的事情说了个遍，从公到私，从里到外，这个五十多岁的老阿姨看得太多，一双苍老却又明亮的眼睛背后，藏着无数个看似平淡无奇，实则暗藏玄机的故事。
说句实话，我得感谢她，毕竟我那个奇葩上司，他是绝对不会告诉我这些事情的。
所以，我大概也明白了，惠姨把自己的私人用品，甚至是把心爱的电车搬进办公场所，如此肆意妄为，都是有迹可循的。
午饭过后，困意袭来，我的上下眼皮时不时就亲密一下，熬了一会，我终于忍不住趴在桌面上打起了盹。
03
砰！砰！砰！连续的三声巨响，让我猛然抬头。
吵醒我的，是惠姨。
我困得实在睁不开眼睛，用手撑着脑袋，耳边传来惠姨的声音。
“我走了哈，你下班记得锁门。”
我嗯了一声，把头重新埋进手臂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旁边有动静，声音倒是不大，像是有椅子在摇晃转动，还有鼠标传来的嗒嗒嗒的声响，我抬起头，真的有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
我错愕地看着他，他倒是一脸轻松。
他就是惠姨口中所说的，那个午饭之后才能看到的懒人。他姓刘，九零后，这是他的第一份工作。
“你今天第一天过来？”他问我。
“是啊，你呢？”
“我啊，比你早一个月。”
“那要请你多多指教了。”
“呵呵，我可啥都不懂。”
他笑了起来，白皙的脸蛋几乎没有多少皱褶，但这个笑容看起来却有点无奈。
之后我们没再说话，我打开其中一个电脑，点开一个文件夹，里面全是公司合同，金额有多有少，项目有大有小，从几十万一直到几个亿都有。这家公司主营业务为房地产项目投资，但根据合同的明细条款来看，它涉及的产业其实很多元化，除了房地产，还有旅游、装修、娱乐等其他项目。
这个文件夹，是上午那个电话里，王总告诉我的。
第一天上班，我不想虚度而过，不想坐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对自己的工作一无所知，整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更不想刷一天手机，看一天网络，或者跟旁边这位刘同事一样，打半天游戏吧？
这份工作再怎么奇葩，也是我自找的，好坏与否，全凭自己。
04
回到家刚好晚上七点。
阿丽烧了一桌好菜，桌面热气腾腾，香味四溢，她笑眯眯地跑过来，接过我的背包，帮我备好碗块，盛好米饭，然后对我说：“新人第一天上班，很忙吧？”
我懵了几秒，不知道为什么，扑哧一下竟笑出了声音。
当我讲完公司的基本情况时，阿丽表情很是严肃，我还在傻笑。
“这么说来，这份工作怕是不能长久了。”说到工作，阿丽比我还紧张，我反倒觉得无所谓，能做就做，做不了就辞职。
“我觉得你还是赶紧再看看其他工作机会，别被这家公司坑了。”
我点点头，一边笑一边扒饭。
吃完饭已经快八点，我坐在沙发上，划开手机屏幕，点开代驾系统，点击，输入，刷脸，登录，当我做完这一串动作时，我已经困得不行，终于忍不住趴在沙发把手上，一下子就睡着了。
叫醒我的，是代驾订单的呼叫声。
我瞬间从睡梦中惊醒，随后迅速冲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哗啦直下的冷水使劲地冲刷我油腻的脸庞，倦意瞬间烟消云散。
离开家的时候，是晚上九点。
我骑着电车，驶出小区门口，宽敞的马路上，橘黄色的灯光照耀着头脑清醒的我，我在心里默默想着，今晚不能贪心，必须争取零点之前回到家里。
